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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1章 他這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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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瘋狗確實越來越放飛自我了。

雖然沒有故意要挑明的意思,但下班的時候來安鯉的身邊好小聲地問了一句:“還有多久啊”,衆目睽睽之下,安鯉被嚇得渾身一激冷。

在外面喫飯的時候故意點些麻煩的食物比如蝦和螺,讓安鯉給他剝,然後直接用嘴接。

有時候下班老鄭在,許少卿就要求自己開車,讓安鯉坐副駕駛,讓老鄭一個人坐後頭,作爲一個完全沒有必要的觀衆看他倆秀恩愛。

……瘋了。隔天安鯉就給老鄭備下了草珊瑚含片。

等等。諸如此類。

雖然許嘴上說的是,“這可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但安鯉總覺得他變得太外放,太浮誇,太膩歪,就像在故意證明甚麼一樣:

無所謂。你們。

我這樣也可以很好。

安鯉能忍受他的膩歪,但他覺得現在這樣不健康。因爲許雖然內裏很瘋,但外部他一直還有一種冷靜剋制的界限在。現在骨子裏的東西洋溢到外面,這種違反人格特質的突然釋放太反常了。

安鯉想,許並沒有放下揹負了十年的負罪感。而且,現在這個負罪感又加碼了。他之前突然的暴躁口不擇言是一種溺水的亂抓,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告白是抱緊了自己這根浮木。

所以比起難過,比起感動,安鯉心裏更被一種擔憂縈繞着。

安鯉覺得事已至此,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可是,許少卿不這麼想。一提到他的家庭,他的情緒就更陰晴不定了。

他這樣的人。哎。

……

這天,安鯉和周小芸站在醫院的走廊盡頭拿着手機說話。

尊敬的許老爺子:

我是安鯉。非常感謝您這段時間對孩子的照顧,小朵非常的依賴您,這一定與您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是分不開的。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印象中只記得他是個很冷淡而且嚴肅的人,沒別的了。而小朵現在卻有了這麼親切的爺爺,我爲她高興。

聽說您今天還會陪小朵去醫院複查,非常感激您。小朵不是許少卿的孩子,您依然如此關照,您真的是個有愛心,重感情的人。

這一點小許跟您很像。

他資助小朵時是出於善意,沒有告訴任何人。當您家人產生誤會的時候,是我瞞着他做了這個隱瞞真相的決定,是我的錯。事情敗露給您造成了心理傷害,更是我的錯。我非常內疚。但希望您知道,這不是我本意。我們每一個人都只是希望您能放下心結,開心快樂。

尤其是小許。

我是一個父親。所以,我覺得您作爲一個父親,有些事情需要知道。尤其是通過前段時間的接觸,我能看出您是深愛他的。所以您更應該知道,他對您和他的母親抱着甚麼樣深厚又愧疚的感情。

他這十年,是怎麼過的。

……

安鯉:“真的可以嗎。我要是給許叔發這個信息,他不會出事吧。”

周小芸:“不會的。老爺子最近情緒身體都挺穩定,而且還總提兒子小時候的事,好幾次了。我覺得已經是給他下藥的好時機。”

安鯉:“謝謝你。小芸。”

周小芸沒回答,看看手機上的字:“把那行回憶刪了吧,有點多餘。點到即止。多說無益。”

“嗯。”安鯉就大指退退退退格。

“這樣差不多了。”

安鯉躊躇好久,終於點擊了發送。攥着手機,長吁了口氣。

周小芸說:“等小朵能離人了,我想去找個工作了。”

安鯉眼睛睜大了點:“哦?那太好了。你是個最好的會計。”

“我不會再做那個了。我不應該。”周小芸說,“我也不會再做錯事了。我保證。”

“嗯。我當然知道。”安鯉笑着說,“你往前看,我也是。現在不挺好的嗎。”

“是……真的太好了。”周小芸說。這句話是好話,卻帶着點憂傷。

“……那……”無話可說的安鯉想要道別,樓梯口走上個人來。

“小芸?好久不見。”那男人微胖,臉上帶着喜氣,“啊,我媽說小朵手術做得可好了,是吧?恭喜你啊小芸!你就跟我媽聊天你也不回我信息。哈哈。”

“……哈哈。”小芸笑了兩聲,“齊哥。你怎麼來醫院了?”

男人拎起手裏的袋子:“嗨,我媽出院以後,就自己圈園子種蔬菜,這不,培育成功了就非要我給護士站送點。還有你的份。她給你了吧?”

“給了。”小芸說。

“對了……”

齊哥還要說話,小芸帶着笑意打斷他:“哥,拎着怪沉的,先忙你的吧!改天咱們再聊。”

打發走了眼神不捨的齊哥,倆人又陷入沉默。

“這個是小朵原來說過的齊奶奶的兒子吧。”安鯉說。

“嗯。”小芸趕緊先說話,阻止他發散:“別亂說啊,我可沒那意思。我現在就想好好找個工作,把我小朵帶大,對男人這種東西毫無興致了。”

安鯉已經好久沒聽見周小芸用這種輕鬆口吻和自己說話了。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但又有甚麼不一樣了。

他覺得肚子裏有塊甚麼東西在消散,他感覺輕鬆愉快。

於是他也輕鬆地說:“是嗎。哈哈。話別說這麼早。你還年輕呢。”

“以後再說以後的。”周小芸挑了下眉毛,“碰見誠懇追我的人也很爲難。”

“那肯定很多,夠你麻煩的。”安鯉又笑起來,“我走了。”

“鯉哥。”他走下兩個臺階的時候,周小芸叫住他。

她看着安鯉:“我想問個問題。就是很單純地問。算我最後一次關心你的事。”

安鯉:“?”

過了會兒,周小芸說:“你跟他。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下去嗎。能走下去嗎。”

安鯉抓着扶手轉身看着周小芸。也是,除去世俗眼光的部分,許少卿有地位有錢又年輕,跟自己也不搭。而且同志感情上好像大部分也都不是很長久。

但他很認真地回答了周小芸:“我真的很愛,很愛他。我心裏放不下,總是會想着他。如果他哪天要離開了,那我就祝福他以後會更好。”

周小芸沉默了一陣,眼睛紅了。

“你怎麼還是……”

安鯉跟她揮手:“快回病房吧,我也走了。”

“……鯉哥,不管能不能長久。以後要好好的。”她說。然後她轉身走回了病房走廊裏去。

安鯉在臺階上愣了一會,舒了口氣,腳步輕快地走下臺階。

到下一層的時候,他竟然看見臉色晦暗的許少卿。他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層?”

“聽聽你倆聊甚麼。”許少卿說。

“……”安鯉問:“你怎麼還爬牆根呢!你聽見甚麼了?”他不敢讓許知道他給老爺子發信息的事,怕許情緒又不穩定了。

許把他壓在牆上抱着。

“我聽見你不信我。你根本就不信我。我怎麼才發現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我現在不想再聽你說你愛我了。我就想讓你相信我說的話,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我信你。我怎麼不信你了。”安鯉說,“我知道我現在對你很重要。哎,你看過小朵了嗎。見到你爸了嗎?”

他轉移話題。

許並沒有被他帶跑,而是沉寂了。

然後消沉地說:“安鯉,以後,等你下葬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啊?”

許少卿蹭住安鯉的身體嗅他耳後的頭髮,“我會跟你一起進去。”

周小芸進病房的時候,許老頭正拿着手機,對着窗外發呆。紅姐坐在病牀前看着小朵。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而是安靜地坐在小朵病牀的另一邊,問紅姐:“醫生沒來呢?”

“在辦公室呢,一會兒來。”紅姐說。

醫生進來的時候,許老頭纔回了頭,很滄桑疲憊的樣子。

醫生倒是沒注意他的狀態,直接跟大家說:“有個事兒想跟你們家屬說一下。”

看醫生挺正式的,幾個人也集中了注意力。

醫生掃了一圈,看中許老爹是大家長,就走過去特意跟他說。

“咱都知道那個器官捐獻的雙盲原則。對吧。爲了避免一些麻煩和糾紛,捐獻者和被捐獻者信息咱們都是保密的。不過現在有這麼一個事兒。”

醫生停頓了一下,“我事先說,這個全憑自願,我只是轉達一下,絕對沒有甚麼要求之類的意思。”

幾個大人都看着醫生。

“您說。”

“這個捐獻者是在二院去世的。車禍。他的遺體捐贈救了三個人。”

“三個人。”紅姐驚歎地重複道。

醫生點點頭,“嗯,一個小男孩。他媽媽自從兒子去世,喫不下東西,不說話,不吱聲,不哭,人狀態特別不好。她家屬怕她這麼下去生命都要有危險,就說,要不要……能不能給見見她兒子救過的人,讓她有點念想。”

醫生又看了他們一圈:“那個母親自己是有這個意願的。不過問過另外兩個獲得捐贈的家屬,都有點避諱。怎麼說,現在她精神狀態不太好,再加上雙盲原則確實有它的道理,反正那兩家都沒同意。我就想問問……你們怎麼想?”

“……”許老頭也有點爲難了。

他覺得,如果真是那種想要錢的家庭,那都還好。反正許少卿有錢。但如果是很深情的這種母親,精神狀態還不好,萬一有點意外,或者,以後經常出來影響小朵就很麻煩了。

……但那畢竟也是恩人啊。還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

老許想想,心就揪起來了。

他有點拿不準主意。醫生也不着急,等着。

他想來想去,還是問周小芸:“你看呢?”

“我也……”周小芸絞了會兒手指頭。說:“要不我給小朵爸爸打個電話商量下?”

“我想見見她。”小朵竟然醒了,甚至打起精神撐着坐了起來,“我想見。讓我見吧。爺爺。”

醫生看幾位大人。又補充道:“這媽媽是大學老師,家境挺好的,人品也很好。要不人家裏也不能同意孩子器官捐獻。是不是。那都是人心頭肉。”

“……”許老爹皺了會眉。

小朵充滿期待地看着他。

思考良久以後,老許終於說:“好吧。就是以後的事,還是得說清楚。不要太影響我們孩子。畢竟我們孩子還小呢。”

“行。”醫生鬆了口氣,“那真是非常感謝你們的理解。我告訴他們一聲,可能一會兒就能到。”

下午兩點多。

“來了來了。我看見了。”前哨紅姐一溜小跑走了進來。

小朵狀態意外地好。她坐直了,雙眼圓溜溜地盯着病房門口。

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女人。她沒表情,臉色憔悴,頭髮和衣服都打理得很素淨。她進來就看病牀上的小朵。

“您好。”小朵跟她打招呼。

她沒說話,但是扶着她的那個年紀大些的中年婦女跟小朵打了招呼:“你好小朋友。你恢復這麼好呢。”

倆人走進來,喪子的女人在小朵對面坐下,然後醫生進行了簡單的介紹,小朵家人對恩人家屬表示感謝。

然後陷入無聲。一時間沒人主動說甚麼。

小朵看她那個樣子,也不知道說甚麼好。但鼻子有點酸。

女人突然站起來,說:“走吧。”

“……這就走了?”中年婦女很意外地扶住她,“你不再多……”

“不用。”她說。

周小芸對着小朵一頓眨眼,小朵纔想起了,趕緊說道:“阿姨,是哥哥挽救了我的命。感謝哥哥,感謝您。我會記得恩人的一部分在我身體裏活着,我一定心懷感激,好好愛護它,讓它儘量長地存活下去。以後您想見我的時候,可以和我家人聯繫,我家人會帶我見你的……”

“不用。”她說,“不用見了。”

小朵愣了。大家都愣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他沒有一部分活着。”女人轉身說,“我孩子是一個靈魂,不是一顆腎。即使他全身都留下,他的精神死了,他就不在了。在你身上就是你的。你好好生活,是爲了你自己。”

她又說:“我想見你,不是因爲那個器官。而是因爲他想救人的那個心意。你很健康,他完成了心願。這很好。以後不用見了。”

在場幾個人有人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小朵掉得最多。她下牀扯住了女人的袖子:“等等阿姨……那我想見您呢?能見嗎?”

女人回頭看她。嘴脣抖了抖。

小朵哽咽着:“我聽見醫生阿姨說這個事,突然就很想見您了。我不懂您說的靈魂,甚麼的。但我這個身體裏就是有您孩子的一部分。萬一是他想見媽媽呢?”

女人淚水從腮邊流下去了。

“如果以後哥哥想見媽媽呢?”小朵說。

周小芸走過來扶住小朵的肩膀:“您如果想見小朵,隨時都可以見。我們也很願意。”

女人突然大哭起來。說:“媽,我很餓。我好餓啊。”

“媽回去就給你做。你最愛喫的。”中年婦女也已經泣不成聲了。

恩人走了。小朵也準備出院了。紅姐給她穿鞋,說:“小朵見完恩人精神真好啊。”

“我見了她很親切,也特別難受。”小朵說。她的眼睛還腫着。

紅姐瞥了一眼許老頭,說:“可憐人。世界上沒有比失去孩子再痛苦的。所以,人哪,得知道惜福。孩子健健康康地陪在身邊,不比甚麼都強。”

周小芸跟着隨合:“是啊,我可珍惜我和小朵的時光了。以後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情,每週能回來看老媽一次我都得盼着。真心酸啊。”

小朵:“媽媽真的會盼我嗎?是不是孩子長大就不稀罕了。爺爺都不想爸爸呢。”

許老頭的嘴角一抽。

紅姐給小朵豎了個大拇指。

很神奇,這次以後,小朵的譫妄症狀就好了。她的身體也肉眼可見地快速恢復了起來。雖然還有很多忌口,但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喝水,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很快樂了。

暑假的時候,小朵開始補上個學期的課程。有一天,她給許少卿打了個電話:“爸爸,我以前想當大老闆,和你一樣,賺很多錢。但現在我的願望變了。”

許少卿從百葉窗的縫隙往外看,看到和女同事對話時不時笑着的安鯉,心不在焉地說:“哦?”

“我現在想當老師。我覺得比起賺錢,傳播‘靈魂’更重要。你說哪?”電話裏說。

“了不起。”許說。

一個男同事搭了一下安鯉的肩膀。

許少卿坐直了:“還有事兒嗎?沒事別老打電話。寫作業去。”

“等等。紅姨有話跟你說。”

電話被交給了紅姐。

“許總。那個……”紅姐聲音放小了,“老爺子問我,你最近忙不忙?”

許一頓:“還行。”

“你甚麼時候回來喫飯呢。我又做了好多你愛喫的菜。你爸,多少幾次了,旁敲側擊的,就敲打我。老讓我做那幾種。其實他就是想見你。”

許:“……”

紅姐:“他今天又讓我做了。問你忙不忙。不就是想讓你回家喫飯嗎。”

許輕笑一聲:“那我多帶一個人行不行?”

紅姐:“……”

紅姐嘆氣:“許總,你不要一直這麼倔嘛。你爸這邊先鬆口了,那你就……你先自己回來,先和你爸緩和了關係,甚麼都好說。”

許:“那改天吧。”

他掛了電話。

紅姐愣了。

愣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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