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溟漁村少年骨
玄淵界南溟,暑氣如蒸。
雷昆赤着腳踩在燙得發疼的沙灘上,指尖還沾着剛補好的漁網纖維。十七歲的少年身形偏瘦,卻不顯單薄,肩背繃着常年拉網練出的緊實線條,唯有一雙眼,黑得沉,亮得銳,藏在粗布短褐的陰影裏,與漁村少年該有的懵懂全然不同。
“昆小子,發甚麼愣?潮要退了!”
隔壁王伯的吆喝聲從漁船上砸來,雷昆回神時,指尖已被漁網邊緣的竹篾劃破,滲出血珠。他沒擦,只反手將血抹在漁網的斷口處——三年前被拐來時,那艘黑船上的人說,純陽靈骨的血能“養”器物,他那時不懂,如今卻隱隱覺出不對。
這漁村叫“望潮村”,地處南溟最偏的角落,三面環海,一面是插翅難飛的瘴癘林。雷昆不是這裏的人,三年前他還是南溟內陸鎮上的孤兒,被兩個穿錦袍的人以“尋親”爲由騙走,再醒來時,就躺在駛向漁村的黑船底艙,身邊堆着十幾個和他一樣的少年。
後來他才知道,那些人是合歡宗外門的“採鼎人”,專挑有靈根的少年少女,賣到沿海漁村養着,等靈骨長熟了,再運去宗門當鼎爐。
“昆小子!過來搭把手!”
王伯又在喊,雷昆應了聲,提着漁網往漁船跑。他不敢慢,也不敢露半點異常——三年來,村裏十幾個外來少年,死的死,瘋的瘋,只剩他和另外兩個。死的是試圖逃跑,被瘴癘林裏的毒蟲咬成了枯骨;瘋的是被採鼎人“驗骨”時傷了神智。
雷昆活下來,靠的是藏。
採鼎人每年來一次,驗骨時他總故意憋氣,讓靈壓散得淺,只被判定爲“凡骨稍優”,夠不上“鼎爐”的標準;平日裏他跟着村民出海、補網,把力氣練得紮實,卻從不在人前提半個“修仙”“靈根”的字。
可今晚不一樣。
夕陽沉進海面時,村口的老榕樹下,多了個穿灰衣的人。那人揹着手站在樹影裏,腰間掛着塊黑玉牌,牌上刻着雷昆只在黑船底見過的紋路——合歡宗的徽記。
雷昆端着海碗喝粥的手頓了頓,眼角的餘光瞥見灰衣人掃過他時,瞳孔縮了縮。
他知道,藏不住了。
夜漸深,雷昆躺在茅草屋裏,沒點燈。窗外傳來海風捲着沙的聲音,還有遠處隱約的、不屬於漁村的腳步聲。他摸出枕頭下的東西——那是半塊從黑船底摳下來的鏽鐵片,邊緣被他磨得鋒利。
三年藏拙,不是爲了等死。
他早聽採鼎人閒聊時說過,合歡宗雖邪,卻最看重靈根資質。純陽靈骨是頂級鼎爐料,也是頂級修行根骨,只要能進宗門,哪怕從最底層爬,也比在漁村裏等着被“採骨”強。
腳步聲停在茅草屋門外,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灰衣人的身影堵在門口,手裏拿着個瑩白的測骨鏡:“雷昆?跟我走。”
雷昆沒動,指尖攥緊了鐵片:“去哪?”
“去該去的地方。”灰衣人語氣冷,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別掙扎,凡骨小子,沒資格……”
話音未落,雷昆突然翻身,鐵片直刺灰衣人手腕!他沒指望能傷到人,只求一個破綻——果然,灰衣人雖沒修爲,卻有宗門教的防身術,側身避開時,腰間的黑玉牌晃了晃。
雷昆眼疾手快,一把扯下黑玉牌,轉身就往瘴癘林跑。
他知道灰衣人會追,也知道瘴癘林危險,但他更知道,只有進了林子裏,纔有機會擺脫“凡骨小子”的身份——黑玉牌是合歡宗外門弟子的信物,有了這個,他才能混進宗門。
身後的罵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雷昆咬着牙,衝進瘴癘林的瞬間,故意讓袖口蹭過毒藤。
疼,鑽心的疼,毒藤的汁液順着皮膚滲進肉裏,泛起黑紅。但他沒停,反而跑得更快——他要讓自己“傷”得重些,重到灰衣人不敢貿然追,也重到進宗門後,能多幾分“弱者”的僞裝。
月光穿過瘴癘林的縫隙,照在雷昆汗溼的臉上。他攥着黑玉牌,感受着體內純陽靈骨因毒性刺激而微微發燙的觸感,眼底沒有懼意,只有一片冷得像冰的光。
南溟漁村的三年,是他的地獄。
但從今晚起,他要把這地獄,變成往上爬的梯子。
合歡宗,鼎爐?
雷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極冷的笑。
等着吧,他會去的。
不是作爲任人宰割的鼎爐,而是作爲——踩碎鼎爐規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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