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半提·燭火晃影審細作 (1/4)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着冰冷與死寂。
冷焰蜷縮在溶岩縫隙的最深處,半身浸在污水中,昏沉與清醒在劇痛的邊界線上瘋狂拉鋸。接骨草帶來的那點微弱清涼,早已被傷口深處重新灼燒起來的、一蹦一蹦的尖銳痛楚所淹沒。忽冷忽熱的戰慄感席捲全身,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着,發出細碎的、絕望的聲響。
她知道自己可能在發燒。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熱,正在一點點吞噬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體力,混淆着她的神智。
不能睡……不能……
她在心裏嘶吼,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指甲狠狠掐進掌心,試圖用新的痛感來對抗昏沉的侵襲。耳邊是污水緩慢流動的粘稠聲音,還有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就在這時——
嗒…嗒…嗒…
清晰而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地底迷宮的死寂。那不是搜尋兵士雜亂匆忙的步伐,而是沉穩、篤定,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貓捉老鼠般的從容。
冷焰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所有的昏沉和迷惘被這突如其來的危險信號一掃而空,只剩下極致的冰冷和警惕。
她猛地咬住下脣,屏住呼吸,將身體儘可能深地縮進陰影裏,連顫抖都強行抑制住。
腳步聲在溶洞外停頓了一下。火把的光芒透過巖壁的縫隙,將外面通道的景象扭曲地投射進來,光暈晃動,彷彿鬼魅的眼睛。
然後,那腳步聲再次響起,不緊不慢,徑直朝着她藏身的這個縫隙而來!
他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
心臟瘋狂地撞擊着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絕望混合着不甘,如同污水般漫上心頭。
沉重的靴底踩在溼滑石面上的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縫隙入口處。高大的身影完全堵住了那點可憐的光線,將一片令人窒息的黑影籠罩下來。
火把被隨從舉高,跳動的光芒將來人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玄色蟒袍,金冠束髮,面容俊美卻冰冷如雕,眼底深處翻湧着暴戾與探究的幽光。
不是獄卒,不是搜查的侍衛。
是蕭絕。
他竟然親自來了!
冷焰的心臟驟然縮緊,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滲出血絲。
蕭絕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狹窄縫隙裏的一切,最後精準地定格在蜷縮在污水中的冷焰身上。他那張喜怒難辨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有一種深沉的、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倒是會找地方。」低沉而冷冽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迴盪,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嘲諷。「這鼠窩,確實配你。」
冷焰沒有回應,只是用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如同瀕死的幼獸,沉默地齜着牙。
一名隨從迅速搬來一張太師椅——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將這椅子弄到這地下深處的——蕭絕一撩衣襬,從容坐下,雙腿交疊,彷彿置身於他的王府正廳,而非這污穢惡臭的地下巢穴。
他微微傾身,手中的燭臺向前遞出,昏黃搖曳的燭火幾乎要燎到冷焰的臉上,迫使她更清晰地暴露在光線之下。
「本王的時間不多。」蕭絕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冰冷,「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招出你的同謀,是如何助你逃脫水牢,此刻又藏匿於何處。說出來,本王或可免你一死。」
燭火下,冷焰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嘴脣乾裂泛紫,溼透的黑髮黏在額角和臉頰,更顯得脆弱不堪。唯有那雙眼睛,燃燒着倔強不屈的火焰,亮得驚人。
她咧開嘴,喉嚨裏發出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笑聲,因爲高燒和虛弱,聲音斷斷續續,卻帶着尖銳的譏諷:
「同謀?王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的同謀,不早就……被您剁碎了……餵狗了嗎?」
她喘息着,目光刻意掃過蕭絕身後,彷彿在尋找甚麼不存在的人影。
「蓮姬娘娘的骨頭……啃起來……可還香?陳猛副將的血……喝起來……可還熱乎?」
這句話如同毒針,精準地刺向蕭絕最不願被觸及的痛處和恥辱!蓮姬的被廢,陳猛的被斬,都是他近期決策上的污點,更是被眼前這個女人間接算計的結果!
果然,蕭絕的眼神驟然變得陰鷙駭人,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殺意!舉着燭臺的手腕微微一動,滾燙的燭淚差點滴落在冷焰的臉上。
「牙尖嘴利。」他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聲音裏淬着冰,「看來水牢的滋味,還沒讓你學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