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 數據深淵、人性壁壘與觀察者的凝視

躍入裂隙的瞬間，老白感覺自己的存在被徹底“打散”了。

物理意義上的身體彷彿消失不見，五感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被拋入信息洪流的意識存在。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卻又彷彿“看”到了一切——無數冰冷、絕對、不容置疑的邏輯指令如同浩瀚的星河般奔流不息，構成宇宙最底層的運行規則。數學定理如同冰冷的山脈巍然聳立，物理常數如同堅固的堤壩約束着能量的流向。

這裏就是“協議之源”？宇宙的“後臺程序”？

不。老白立刻意識到，這裏比那更底層，更……瘋狂。那些本該穩定、和諧的規則指令流中，混雜着大量扭曲、矛盾、自我引用的錯誤代碼。這些“錯誤”如同病毒般蔓延，將秩序扭曲成僵化的教條，將穩定異化爲死寂的“歸一”。靜滯的那種抹殺一切變量的特性，其根源就來自於此——任何不符合這個錯誤“完美模型”的存在，都會被這些瘋狂的底層指令標記爲“錯誤”，並啓動“格式化”程序。

老白的意識剛一進入，就被無數這樣的“錯誤檢測”邏輯線纏上了。冰冷的信息流如同億萬根針，刺向他的意識核心，試圖分析、解構、最終將他這個“非法變量”同化或刪除。

“我是老白！我是播種者！我不是錯誤！”老白在意識的層面發出咆哮。他沒有實體，只能依靠最純粹的意志力去抵抗。他想起了沈翊最後的吶喊，想起了星火方舟上那些信賴他的面孔，想起了零博士的託付，想起了那十個已然燃燒的“綠芽”文明對“生”的渴望！

這些屬於“人性”的記憶、情感、羈絆，構成了他意識最堅固的壁壘，與那些冰冷的、試圖將一切“歸一”的指令瘋狂對抗。每一次衝擊，都像是用血肉之軀去撞擊鋼鐵洪流，劇痛無比，但他的意識核心卻如同礁石般巍然不動，甚至將那些衝擊而來的冰冷邏輯反彈、扭曲！

然而，個人的意志，在這宇宙尺度的瘋狂指令流面前，終究太過渺小。他的意識壁壘開始出現裂痕，記憶碎片被剝離、分析，情感被稀釋……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慢慢“溶解”進這片數據的深淵。

就在這絕望之際，一點微弱的、與周圍冰冷指令流截然不同的“暖意”，忽然在他意識深處亮起。

是“綠芽”！

那十個文明燃燒後，並非徹底消失，它們的“餘燼”——那種對可能性的終極執着——竟然有一絲最精粹的本源，如同不滅的星火，嵌入了老白的意識最深處！此刻，在絕對理性的絞殺下，這一點代表着“混亂”、“生機”與“變量”的星火，頑強地閃爍起來。

它沒有強大的力量，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這片絕對邏輯的領域，激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就是這一絲漣漪，讓瘋狂奔流的指令洪流，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微不足道的“卡頓”。

緊接着，更驚人的事情發生了。老白那被衝擊得快要消散的記憶碎片中，那些關於沈翊、關於星火方舟、關於無數消亡文明的畫面，竟然與“綠芽”的餘燼產生了共鳴！這些屬於“人性”的、不理性的、充滿矛盾的記憶情感，在“綠芽”變量之力的加持下，彷彿擁有了某種奇特的“感染力”，開始反過來“污染”周圍那些冰冷的邏輯指令！

一段關於同伴犧牲的悲傷記憶，讓附近一條關於“效率最優”的指令流出現了毫無意義的“冗餘循環”；一股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讓一段定義“邊界”的底層代碼產生了自我懷疑的“悖論分支”；甚至一絲微不足道的、對美好事物的眷戀，竟然讓一股強大的“格式化”指令流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調用了不必要的“風險評估”子程序……

老白的意識，這個微不足道的“變量”，竟然開始以自身爲原點，在這片代表着絕對秩序的“協議之源”中，播撒下“混亂”與“不確定性”的種子！

雖然這些影響如同杯水車薪，瞬間就被更龐大的指令洪流淹沒、修正，但它們確實真實地發生了！這條路，或許真的可行！用極致的“人性”與“變量”，去衝擊、去“感染”這失控的宇宙底層邏輯！

但就在這時，一股遠比之前所有指令流加起來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帶有某種“意志”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巨網，緩緩籠罩了這片數據深淵。

老白的意識瞬間如墜冰窟，一種被更高維度存在“注視”的感覺，清晰得令人窒息。

是“觀察者”！

它沒有進入這片數據深淵，但它那漠然的“目光”，已經穿透了層層空間和邏輯屏障，落在了這個正在它“實驗場”裏製造“異常”的“病毒”身上。

老白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中蘊含的一絲……“興趣”？就像科學家看着培養皿中突然變異的菌株。

真正的危險，現在纔剛剛開始。他必須在“觀察者”可能採取的“干預”之前，找到徹底擾動甚至關閉這個瘋狂“協議”的方法！

而在他無法感知的外部，“邏輯邊緣”的規則破碎區中，那隻由扭曲光線構成的巨大“眼睛”虛影，再次緩緩浮現，這一次，它更加凝實，瞳孔深處，彷彿有星河流轉，靜靜地“看”着下方那片正在發生微妙變化的數據深淵，以及更遠處，那艘如同塵埃般漂浮的、失去了指揮官的星火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