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函數蒙塵淚洗筆

泰教授面前那如血瀑流淌的紅酒公式還在散發着慘烈的控訴氣息，林教授鎖骨下三道陳舊的宇宙弦創傷在燈光下顯得愈發猙獰。

沉默，是比怒吼更沉重的壓力。

終於，坐在坎位（?）的稻教授緩緩抬起了頭。他臉上那慣有的慈和寧靜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愧色。他沒有看暴怒的林教授，也沒有看咄咄逼人的泰教授，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那被林教授刀尖震得一片狼藉的“冰焰太和湯”上。幽藍的寒霧幾乎散盡，玄冥色的湯水不再平靜，如同被攪動的深淵。他拿起白玉湯匙，無意識地輕輕攪動着那深沉的湯水，看着湯底那顆墨魚汁湯圓在漩渦中沉浮。

“林老說的對……”稻教授的聲音低沉沙啞，失去了平日的溫潤，帶着一種勘破迷霧後的沉重，“座標系……是人定的。”他手中的湯匙一頓，彷彿被這個簡單的認知刺痛。他緩緩放下湯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腕上那塊極簡設計的腕錶，錶盤上那些微小的二進制代碼暗紋，此刻彷彿在無聲地嘲笑他當年自以爲是的“絕對中立”與“天道演算”。

“當年……”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彷彿嚥下苦澀的塵埃，“我以爲自己在解一道龐大的天道微分方程……試圖在混沌中尋找那個最優的、平衡的‘解’。”他抬起頭，目光第一次正視林教授那燃燒着悲憤火焰的眼睛，眼神複雜，“卻忘了……”他微微搖頭，帶着無盡的自責，“截教變量……本就是混沌解裏，不可或缺的、甚至是必要的參數。強行剔除異己變量，只會讓方程失去其本真，得出一個……扭曲的、殘缺的‘解’。”

他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嘆息彷彿來自萬古之前，承載着難以言喻的沉重。他用手掌，而非湯匙，輕輕按在自己那深藍色如同北冥之水的亞麻外套心口位置（坎位?），彷彿在感受那顆沉寂已久道心的裂痕。

“函數有瑕，道心蒙塵……”稻教授的聲音輕得像一陣嘆息，卻清晰地迴盪在寂靜的包廂裏，“對不住，通天。” 這聲“通天”，而非“林老”，是跨越了轉世輪迴，直接面向那位在誅仙陣中被他“太極圖”捲走無數門徒、被他“扁拐”擊落冠冕的截教之主的歉意。他承認了，當年那看似超然的“數學秩序”之下，隱藏的是對截教這一“異己變量”的壓制與清除。

稻教授的道歉如同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坐在兌位（?）的元教授（元始天尊）身體猛地一震。他緊握着刀叉的手指因爲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那枚鉑金虎頭胸針上的黑鑽虎睛閃爍着冰冷的光。他面前那片如虎皮般鋪展的“霜刃玉魄膾”雪花和牛，此刻在他眼中彷彿成了凝固的血污。他猛地放下刀叉，銀器撞擊瓷盤發出刺耳的銳響。

“《封神演義》的筆……”元教授開口了，聲音艱澀暗啞，彷彿每一個字都在砂紙上摩擦。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彷彿要壓下翻湧的血氣。“……確實蘸了碧遊宮的血。”他直視着林教授，那曾經銳利如劍鋒、深邃如古井的眼神，此刻充滿了複雜難言的痛苦與……一絲遲來的清明。他不再是那個掌控敘事、定義正邪的文學天尊，更像一個被自己文字反噬的罪人。

“甚麼天命正統、根行深淺……”元教授嘴角扯出一個充滿自嘲與悲涼的弧度，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撕破僞裝的決絕，“——不過是敘事權杖打的鋼印！是話語的暴力！”他猛地抬手，手指如戟，指向虛空，彷彿要戳破那由他自己一手構建的、籠罩了萬古的“正統”謊言。“廣成子三謁碧遊宮是事實……”他承認道，目光掃過林教授，帶着一種沉重的坦誠，“但後世流傳的教材裏……刪去了最關鍵的一句……”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吐出那個骯髒的祕密，“……是我在宮外，隔空傳音給他的那句——‘多殺幾個披毛戴角的’。”

此言一出，包廂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凍結！林教授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晃了一下，那三道鎖骨下的舊創彷彿被無形的利刃再次刺穿，劇痛讓他臉色瞬間煞白。原來如此！那場精心策劃的戲劇衝突，背後竟是他元始天尊親自導演、親自配音的絕殺！

元教授彷彿被抽乾了力氣，他頹然靠向椅背，眼神空洞地望着包廂頂部那清冷的燈光，聲音變得無比低沉，充滿了無盡的悔恨：“截教萬仙……芸芸衆生，本該有萬種道途，萬法歸流……”他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渾濁的淚珠竟從眼角滑落，無聲地滴落在他胸前那枚鉑金虎頭胸針上，那細小的紅寶石劍痕彷彿在泣血。“……是我……”他聲音哽咽，“是我執筆爲斧，用那‘文以載道’的煌煌巨着……斬盡了所有岔路，只留下一條……名爲‘正統’的死路。對不住……師弟。” 最後一聲“師弟”，道盡了萬古同門相殘的悲愴與悔恨。

“道歉粒子已進入因果場！能量反應確認！”離位（?）的泰教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歷史性的一刻。她眼中怒火稍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創世神只特有的、洞悉法則運轉的專注。她並未放下手中那蘸着紅酒的餐叉，反而將其尖端再次點在桌面那尚未乾涸的血色公式上，口中唸唸有詞，無形的能量再次波動。

“林老您看——”泰教授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她引導着林教授的目光投向桌面中心那巨大的紫檀太極圖。只見那原本流轉不息、象徵着“和諧”與“秩序”的太極陰陽魚，此刻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環繞在太極圖周圍的八個卦象中，代表稻教授（坎水 ?）和元教授（兌澤 ?）的卦位光芒劇烈波動！稻教授面前的“冰焰太和湯”白玉湯盅內，那玄冥色的湯汁彷彿被淨化般，由深沉的黑濁漸漸變得澄澈清亮，液氮殘留的最後一絲幽藍寒霧也化作點點星光消散，湯底那顆墨魚汁湯圓無聲溶解，露出裏面溫暖的金黃流心。而元教授盤底那墨魚汁書寫的狂草“《稼軒長短句》”字跡，竟如同被水洗過一般，那些恣意縱橫的“血墨”開始淡化、消融，露出盤底原本光潔的瓷色，彷彿文字承載的血污正在被洗滌！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太極圖那羊脂白玉（陽魚）與黑曜石（陰魚）交界處，清冽的酒紅色公式如同漣漪般波動，一個個閃爍着微光的、古老而陌生的真靈名姓——顯然是當年被“封神榜”遺漏或強行抹去的截教門徒——如同沉船珍寶般，從未被簽押的混沌深處緩緩浮現！

“熵不可逆！時空傷痕無法完全彌合！”泰教授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猛地一拍桌子（離位 ?）！

“砰！”

這次並非發泄怒火，而是如同敲響警鐘！震得所有餐具再次一跳，連太極圖都似乎被震得偏移了一絲。桌面上濺起的湯汁液滴，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格在半空中，如同懸浮的宇宙塵埃！

“二位！”泰教授目光如電，掃過剛剛低頭認錯的稻教授和元始天尊，餐叉的尖端閃爍着紅酒與法則的光芒，直指那懸浮的液滴與浮現的真靈名姓，“光道歉粒子還不夠！要真正彌合這傷痕，重啓萬法歸流的道途……”

她一字一頓，聲音如同宇宙法則的宣告：

“你們該把持握了萬古的——天道解釋權——”

“從單項式（monomial）！改成多項式（polynomial）！”

最後兩個數學名詞如同驚雷，炸響在“K金玄樞”的包廂內。單項式，獨一、排他；多項式，多樣、包容。泰教授用最現代的數學語言，爲這場跨越了封神臺與一人之下的亙古道爭，指明瞭未來唯一的和解與證道之路——打破壟斷，共享話語，包容萬象！懸浮的液滴映照着四位天尊各異的神情，那漂浮的截教真靈名姓在太極圖的光芒中微微閃爍，如同等待歸航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