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頭痛立止 （1/2）

辦公室內的時間與空間，彷彿被那幾根纖細的銀針錨定，凝滯在一種奇特的張力之中。傅雨霏緊閉雙眼，全身的感官如同被強行收束，聚焦於頭顱上那幾處傳來清晰酸脹感的穴位。葉塵的施針過程迅捷而精準，除了最初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刺入感，並未帶來預想中的尖銳疼痛，這讓她緊繃的神經得以稍稍喘息，但那如同潮水般洶湧的背景式頭痛，依舊如同厚重的陰雲，沉沉地壓在她的意識深處，並未真正退去。

她能感覺到葉塵的手指在她頭頂、頸後等部位或輕或重地按壓、探尋，動作專業而剋制，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注。隨後，他似乎選定了新的穴位，在她耳後高骨後的凹陷處（風池穴）以及手腕內側（內關穴）分別落針。酸脹感沿着經絡隱隱傳遞，與頭部的針感遙相呼應，彷彿在她紊亂的內裏試圖構建起某種新的、有序的連接。

然而，那核心的、如同被鐵箍緊緊勒住、不斷向內擠壓的劇痛，雖然似乎被分散了一些，卻依然頑固地盤踞着，提醒着她這痛苦的根源並未消除。她心中那絲因細微舒緩而燃起的希望火苗，在依舊強烈的痛苦面前，顯得如此微弱，彷彿隨時都會熄滅。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果然如此”的嘲弄，開始在她心底蔓延——或許，這一切終究只是心理作用，或者，他的能力僅限於此。

就在她的耐心和意志即將再次被痛苦耗盡，懷疑重新佔據上風之際，葉塵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站到了她的正前方。

傅雨霏即使閉着眼，也能感覺到他身影帶來的微弱光線變化。她沒有動，等待着，或者說，是麻木地承受着。

葉塵的目光落在她緊蹙的眉心和因痛苦而微微顫抖的眼瞼上。他再次從針卷中拈起一根針，這一根，比之前的似乎要稍長一些，針身閃爍着冷凝的光澤。

他的目標，是她雙足腳背，第一、二蹠骨結合部前方凹陷處的太沖穴。此穴乃肝經原穴，是疏肝理氣、平抑肝火的第一要穴，如同調節肝氣運行的樞紐總開關。

他並未要求傅雨霏脫鞋，只是示意她將雙腳平放於地。傅雨霏依言照做，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並不認爲這遠離頭部的一針能起到甚麼關鍵作用。

葉塵屈膝半蹲在她身前，這個姿態讓他與她之間的高度差距驟然縮小，甚至帶上了幾分仰視的意味，但他做來卻無比自然，毫無侷促。他左手輕輕虛按住她左腳踝以示固定，右手持針，對準太沖穴的位置。

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像之前那般迅疾如電，反而帶着一種刻意的、凝重的緩慢。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全部的精神都灌注於指尖那一點寒芒之上。在他眼中，那不再僅僅是一個穴位，而是氣機鬱結、肝火奔騰的關隘所在！

針尖緩緩逼近皮膚。

就在針尖即將觸碰到她腳背皮膚的那一剎那，傅雨霏似乎感覺到葉塵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不，那不是顫動，更像是一種極高頻率的、內蘊的震盪！一股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凝練、都要灼熱的無形氣流，彷彿提前一步，自他指尖透出，如同燒紅的細針，先行“刺”入了穴道深處！

“唔！”

傅雨霏猛地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這一下的感覺，與之前所有的震感都截然不同！那不是酸脹，而是一種極其尖銳、極其強烈的“得氣”感！彷彿有一股強大的、熾熱的能量，瞬間衝開了某個淤塞已久的閥門，一股難以形容的、帶着撕裂感的疏通力，以左腳太沖穴爲起點，沿着一條清晰的線路，悍然向上衝擊！

這條線，如同被點燃的引信，灼熱、迅猛，自腳背而起，經過腳踝，沿着小腿內側，過膝，上行於大腿之內側……所過之處，那些因長期氣機不暢而隱伏的澀滯、結節，彷彿被這股強大的力量強行衝開、碾碎！

這感覺並不舒適，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一種變形，但卻帶着一種打破枷鎖的、淋漓盡致的暢快感！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

幾乎就在左腳太沖穴被徹底“激活”的同一瞬間，那股洶湧的氣流已然衝過了小腹，直抵胸脅，然後，毫無阻礙地、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上——衝入了頭部！

就在那股熾熱洪流衝入顱內的那個瞬間——

世界，靜止了。

不，不是世界靜止，而是那持續折磨了她數個時辰、幾乎要將她意識撕裂的、如同背景噪音般永恆存在的劇烈頭痛——

消失了。

不是緩解，不是減弱。

是徹徹底底的、戛然而止的、如同電源被猛地拔掉一般的——消失。

前一秒，她的整個頭顱還是一個被放在鐵砧上被持續重擊、嗡嗡作響、疼痛欲裂的囚籠；下一秒，囚籠的牆壁、鐵錘、噪音……所有的一切，憑空蒸發。

只剩下……一片空白。

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般的、輕鬆的空白。

那頂緊緊箍住她、不斷縮緊的冰冷金屬頭箍不見了；那兩根不斷敲擊她太陽穴的重錘消失了；那盤旋在眼眶後方、讓她噁心眩暈的扭曲光斑也煙消雲散。

彷彿從未存在過。

傅雨霏猛地睜開了眼睛。

瞳孔因爲極致的震驚和突如其來的感官真空而微微放大。

她下意識地、難以置信地，抬起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太陽穴。那裏皮膚光滑，溫度正常，沒有任何異樣。沒有疼痛，沒有緊繃，甚至連之前施針留下的細微酸脹感，也在那洪流過後悄然平息。

她轉動了一下脖頸，動作流暢，沒有絲毫滯澀和引發痛楚的擔憂。

她眨了眨眼，視線清晰無比，辦公室內冷白色的燈光不再刺眼，窗外城市的景象重新變得穩定而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