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疑雲與謀棋

第十區指揮中心，頂層會議室。

空氣凝重得彷彿能擰出水來。葉天坐在主位，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光滑的金屬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正反覆播放着兩段影像對比：一段是晶儀測試時，冷一一手掌按在水晶球上，球體內部毫無波瀾，連最微弱的熒光都未曾亮起，最終顯示爲“未覺醒者”；另一段，則是技術部門費盡心力從早期一些模糊的戰場記錄和避難所外圍監控中截取的碎片——那是冷一一的父親，冷天，在極限戰鬥狀態下，周身隱約繚繞的冰晶寒氣和那瞬間改變小範圍環境的恐怖凍結能力。

“晶儀不可能出錯，”資源與後勤主管，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率先打破沉默，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技術自信，“這是目前最穩定的異能檢測裝置，原理是共鳴激發並量化個體能量場。沒有反應，就是沒有可測量的能量場，就是未覺醒。”

“那這個怎麼解釋？”安全防衛主管，一位臉上帶着疤痕的女人，指着冷天戰鬥的影像碎片，聲音冷硬，“冷天，S級潛力的極寒系異能者，雖然死得早，但基因序列是確定的。他的直系血脈，女兒冷一一，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概率有多大？”

訓練營總負責人吳玉坐在稍遠的位置，眉頭緊鎖。她回想起測試那天，冷一一那過於平靜的眼神，那不是認命，更像是一種……審視和隱藏。她也彙報過冷一一在基礎訓練中表現出的異常體能和堅韌，遠超普通未覺醒者。

“技術掃描的碎片信息或許有誤，或者冷天的能力具有某種我們未知的遺傳隔代特性……”技術主管試圖辯解。

“夠了。”葉天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我關注的不是概率，也不是冷天到底留下了甚麼。我關注的是‘異常’本身。晶儀或許不會‘錯’，但有沒有可能……‘失效’？”

會議室一片寂靜。“失效”意味着甚麼？意味着存在超越晶儀檢測範疇的能力，或者……存在能欺騙晶儀的方法。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引起最高級別的警惕。

“冷一一在雜役組的表現，”葉天緩緩道，他顯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過於‘平靜’了。她在隱藏，隱藏實力，還是隱藏別的甚麼？我們需要確認。”

他看向吳玉：“吳教官，安排一次複測。要自然，不能讓她察覺是針對她。找個理由，比如……‘未覺醒者潛力二次激發普查’。”

吳玉點頭：“明白。”

“趙龍，”葉天轉向身旁一直沉默如山的護衛隊長，“你親自去‘請’她。態度……可以適當‘溫和’些，表達一下高層對未覺醒者，尤其是烈士之後的‘關懷’。”

趙龍，那個曾帶領他們進入第十區的男人，面無表情地頷首：“是。”

雜役組的工棚區，空氣中瀰漫着塵土和汗水的味道。冷一一剛結束一輪繁重的搬運，正用一塊破布擦拭着手上的污漬，內心則在默默回味着剛纔從一具速度型變異喪屍殘骸中汲取到的那絲微弱卻清涼的能量。

趙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工棚門口，瞬間吸引了所有雜役或敬畏或恐懼的目光。他徑直走向冷一一。

“冷一一。”趙龍的聲音依舊沒甚麼起伏，但比起之前的公事公辦，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刻意放緩的語調。

冷一一抬頭，眼神平靜無波：“趙隊長。”

“高層決議，對未覺醒者羣體進行一輪‘潛力二次激發普查’，”趙龍言簡意賅地說明來意，目光落在冷一一身上，帶着一種審視，“你是第一批。跟我去檢測室。”

潛力二次激發普查？冷一一心中冷笑。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騙騙那些心存僥倖的普通人或許可以。在她聽來，這無異於直接宣告——他們起疑了。

尤其是趙龍親自前來，以及他那試圖緩和卻更顯突兀的“溫和”態度，都像是一根根針，刺探着她緊繃的神經。他們爲甚麼突然關注一個“未覺醒者”？是因爲父親的緣故？還是……她吸收能量時，終究留下了蛛絲馬跡？那個老看守彙報了甚麼？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父親冷天在世時，偶爾在極度疲憊或酒醉後，拉着她訓練時，說過的那些零碎話語：

“一一，真正的力量……不在於顯擺……在於藏……”

“有些人……害怕不一樣的東西……晶石測不出的，未必是廢物……”

“活下去……等……等到真正需要的時候……”

那些曾經模糊不清的片段，在此刻與趙龍的到來、高層的“關懷”串聯起來，指向一個驚人的可能性——她的異能，或許真的特殊到能夠規避晶儀的檢測！而高層，對此產生了興趣，或者說……忌憚。

她不能反抗。在第十區，反抗高層的命令等同於自殺。

“是，趙隊長。”冷一一低下頭，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順從地跟上趙龍的腳步。

在前往檢測室的路上，經過異能者訓練區外圍時，冷一一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場地。她看到了正在適應閃電速度的葉左珊，對方似乎也瞥見了她，那眼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絲看待螻蟻般的玩味。冷一一心中凜然，這個女人是真正的定時炸彈，她的反社會人格和以他人痛苦爲樂的本性，決定了絕不能將她納入任何信任圈。

她必須抓住機會。

利用一次短暫的、趙龍與路過巡邏隊隊長交談的間隙，冷一一身形如同鬼魅，迅速而隱蔽地靠近了正在植物催生區練習的木雅軒和王慧。

“二次檢測是陷阱，小心葉左珊，保持警惕，等我消息。”語速極低，話語如同微風拂過，只有近在咫尺的木雅軒和王慧能聽到。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王慧眼中閃過震驚和擔憂，木雅軒則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藤蔓種子。她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微不可察地點頭，沒有看向冷一一，彷彿甚麼都沒發生。

冷一一已經退回了原位，彷彿從未離開。

她知道，這次複測恐怕難以避免。但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承受的孤身一人了。她向盟友發出了警告，也埋下了計劃的種子。現在，她需要做的，是面對即將到來的檢測，以及思考，如何在這場由高層主導的“測試”中，繼續將自己真正的獠牙，隱藏得更深。

檢測室的門在眼前打開，冰冷的儀器閃爍着幽光。冷一一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她的命運，以及她悄然聯結的微小同盟，再次被推向了未知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