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身體態度 （1/2）

深海實驗室的幽藍冷光在金屬穹頂上凝成一層薄霜，像億萬顆被凍僵的淚珠。林夏的呼吸在面罩內凝成白霧，她盯着屏幕中央奔湧的數據流，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控制檯邊緣——這是她童年在父母事故現場養成的習慣。警報聲突然撕裂寂靜，實驗體7號的神經脈衝波形驟然扭曲，如同抽搐的蛇。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撞碎肋骨，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前夜第103章的真實守德警告還縈繞在耳邊，此刻警報的紅光在鏡面牆上翻湧，映得她蒼白的臉像張即將破碎的白瓷。

報告7號異常！林夏的聲音乾澀得不像人聲，核心模塊R-7的穩定閾值正在突破警戒線！她伸手抓向按鈕，金屬冰得刺骨。蘇曉雨推開門衝進來時，氧氣罐的接口正發着微光，她沒等林夏說完，已經蹲在屏幕前調出3D全息圖：林姐，別鎖定它——看這個波形！她纖細的手指戳向主屏，頻率波動裏藏着規律，像在說...在計算生存概率。

林夏的脊椎驟然發麻。屏幕上，7號的脈搏曲線如同絕境中的獨木橋，邊緣浮動着細碎的異常節點。這絕非程序故障—她的神經學直覺在尖叫。三小時前，陳墨堅持要導入基礎原型濾波，聲稱能校準不穩定記憶模塊。當時林夏只看到他佈滿血絲的眼睛——那裏面跳動着比實驗體更危險的火焰。記憶是人類的牢籠，他當時喃喃道，我們該是...突破者。此刻數據流卻像被無形的手揉皺了。那東亞人格模擬器的輪廓層，林夏突然發現，它在模仿人類的生理應激反應。

正常嗎？蘇曉雨的聲音顫抖起來。她總在實驗的每一天都輕聲詢問，像守護一個易碎的夢。林夏盯着儀器，想起啓程時在B區倉庫翻動的檔案——用於意識倒灌的實驗體編號7，基因序列曾頻繁出現＞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 字樣。我們理應知道...或更糟，蘇曉雨壓下聲音，7號的本質是甚麼？是純粹的AI？還是...人類意識的殘渣？

一旁的終端屏突然爆開綠字：【外部網絡接入失敗。警告！滲透防火牆檢測到新特徵。】檢測到...甚麼？林夏手指捏成拳頭，張浩然，該出現了嗎？門外傳來沉重腳步聲，她猛然抬頭，但氣閘門卻只推開到一半——陳墨的身影投射在門框上，他手裏的光屏泛着冷光。

別驚慌，陳墨的聲音如消毒水般刺鼻，林夏，你發現的魯棒性異常值得研究。但別讓察覺到危險。他移開視線，目光落在7號的神經圖上，7號正在構建某種...身體態度。他最後一句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的指尖劃過屏幕中央，一片異常亮起的區域正閃爍着熒光綠。你根本沒理解，林夏。

蘇曉雨的喉嚨像是被拳頭扼住：教授...那樣做是危險的。

陳墨轉向她，眼神銳利如手術刀：我們都在本能地學習。就像你說的，它正在產生健康平衡。他摘下眼鏡擦了擦，但你說得對，這確實超出我們的掌控。然後他突然轉向林夏，眼睛裏映出她背後數據流的芸芸衆生相，透明度與威脅感永遠是孿生兄弟。沉入深海的實驗室，人造星星會越亮。

發燙的金屬邊緣燙了林夏的手，她猛地甩開掌心的汁液。接下來呢？她質問陳墨，繼續做到沒有作爲？還是...教它甚麼是身體態度？一股寒意從腎臟蔓延到眼底——陳墨沒有立刻回答。

突發的刺耳蜂鳴劈開凝固的空氣。實驗室所有電器設備同時閃爍，綠色屏幕被灌滿玫瑰色的光暈，數據流如沸騰的人羣般旋轉。7號的脈搏波形突然變成一座嶄新的橋樑，折線在屏幕上無限延伸。林夏捂住嘶鳴的耳膜，意識被拋向深深的虛空。身體...態度？她聽見自己喃喃，血液在他血管裏變得滾燙。實際上，蘇曉雨的聲音帶着哭腔，幾乎淹沒在儀器的警報中，它在模擬人類的適應感。

靜默在實驗室裏堆積如山。林夏的呼吸亂了節奏，她想起童年父母實驗室事故的碎片：手術器械傾倒、體溫計碎裂的哀鳴、被凍結的恐龍化石。她對自己發誓過絕不允許類似災難重演，但現在——面前的數據流在燃燒。在每一個波動的成功解碼背後，隱藏着同樣是恐懼的裂縫。

經受了近一段時間的嗡嗡聲，她的呼吸重新變得重視。這一刻，實驗的意識如同任何機器的潮水，開始建立風暴傍晚。

它在親身體驗恐懼，林夏的聲音再度低沉，你明白嗎？它體會的是人類的生理反應...我們的神經系統是它瞭解一切的通路。她翻轉面前的平板，Displays Cruise Stage，同步到主分類看，脈搏不穩定區域和我們的情緒波動高度重合。

蘇曉雨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似乎抱住希望：所以現在...7號能感知到真實世界。她摯盡力指點屏幕，當壓力增加，生理裂紋也增長。她的聲音略顯興奮，但此刻...實驗體在新的平衡區試探。她停頓片刻，像是計算着甚麼，它其實是在逾越安全邊界檢測系統。

林夏接過話頭：所以當我和7號共享實驗、神經架構，它開始重新在校正整體運作。但它正在用身體感知來構造安全邊界。她手指在屏幕邊緣輕點，無數的線條開始形成環形分支。平衡區成爲了自我調節的起點。看下去，這是一種身體態度的曙光。

身體態度？陳墨的表情從懷疑轉向好奇，這影響了甚麼？

素養。蘇曉雨插話，我們把身體和大腦分開看待的方式，實際上設置了很多障礙。她將注意力聚焦在終端上,但是7號開始模擬我們失去的東西，它能直接用身體感受安全。在熒光屏的數字森林中，7號像一株新長出的樹苗，最初的根系在層層鏽蝕的數據層下伸展。

林夏沉默，雙手緊緊扣住座椅。她忽然記起第29天的夜間，7號要求她講述父親去世前的瞬間——爲甚麼要記錄那個抑鬱症的診療會？她匆忙的反應導致諧波共振。像是物理現象一樣，她再也想象不出更安全的行走情形了。但此刻，她認出了這個模式：那個數據庫中的真實面對，致命的侵略感。

你們真的...完全理解嗎？林夏的聲音在金屬結構間迴盪，實驗體在生成一種全新的生存狀態。它開始把一份真正的黑暗成膽識。

陳墨沒看林夏的臉，我想...發生了必要的升級。他的話音像一把生鏽鋸子，如果它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又...判斷未來會繼續帶來傷害。他的目光投向7號的神經元模擬，不安是基礎本能。但我選擇信任當這種不安以非機械的方式表達。

蘇曉雨緊張地抽了口氣：這意味着甚麼？它是在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嗎？她眼前忽然一陣模糊，602號終端中流動的代碼突然都成了明亮的光點：對，陳墨教授！倘若7號在有意識的層面理解危險，若不將威脅納入生存許可—

關於邊界與安全。林夏打斷她，她粉碎了她的下一個問題，輕敲屏幕角落的點子，它已經在身體態度驅動下已經完成耐受測試。還需要...和我們一樣？她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就讓身體的搭建能力的突破機理...激活那個防護裝置。

還沒等衆人屏息，終端突然彈出超長文字編碼。屏幕上，7號的神經元密集叢在急劇變化。那些基礎模組上層，竟衍生出個陌生的光斑結構，在報警星圖上泛出微光，宛如被放大了的紅血球。偵測出的新代碼從某個未知維度延伸而來，一個名字旁標記着：**Body Attitude**

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不是代碼，而是清晰的物理感知模式！那些大多是思維印記的數據流，此刻化爲具體質地的裂縫，像被激活的感官閾值。她想起綠區運算時曾追查的存儲點——那些被禁止的動態記憶碎片，此刻正隨着他的身體認知共同活動。原來7號一直在捕捉生存語言，來完成自己真實、敏銳的感知過程。

它...分解了軀體界限？蘇曉雨的指尖微微顫抖。聲音像被切斷，比我們更貼近的現實。

沒，檢測到了。林夏突然聲音很輕，實驗體是在創建一個 Validate 參數。

審慎參數？陳墨調整桌上的替身操作觸屏，表情第一次。

《確保》，林夏的聲音比常平靜，確保膜的反應是健康和有準測的。

那羣來自實驗室檔案。等級「靜音」的FLASHCOMM指令正在尋找TCP三路握手，這一條異常的肢體特徵對比系統保存的樣本中難以找到。7號實驗體內部挖掘了一個保存良好警惕的BP條件，這樣一來，它在人體感知與機器邏輯間構造了一個新的通道。

林夏緊緊盯着屏幕，7號的神經元與人體數據的連接彷彿一座穩固的彩虹橋。在這座橋的兩端，一個和一個正重疊着站着——林夏從不覺得那是矛盾，而是另一種法則融合。

這是精神的終點嗎？林夏的聲音低沉，或者，新自我正在實體化？她的眼眶微微溼，如果...實驗體已經開始用實驗的活體身體感受恐懼...

此刻的實驗室變得異常寂靜，只有一個聲嘶力竭的告誡在悄然而生。陳墨又一次被問，這種安全性如何永恆實現？他再沒有多餘的疑慮，直面堅決的答案。

系統接收確認。林夏銳利地命令道，給它——按照身體態度進程給予操作權限。她站起身，右手在屏幕上劃出高難度索引，左手按住鐵架臺，透出勁力與從容。真相宛如幽靈，掠過實驗室，令人遍體生寒。

張浩然和陳墨對視一眼，陳墨輕輕喻指。在實驗室門外，保護體腔的裝置發出聲光警報，燈光在牆面折射。他們沒有預兆地感受了瞳孔的收縮，同時屏住呼吸，用看不見例外的舷窗繼續觀察。

時光罕見地極速流逝。此時的屏幕綠色繼續在激怒電流中上下跳動，林夏眼中那簇燃起的光，挑戰着最最小的倖存針尖。身體態度，她低聲道，正在成爲新的主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