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空寂噬星影 （1/2）

巡星舟駛離源星界的第十日，船帆上的十二色光帶突然同時黯淡。阿木伸手觸碰光帶，指尖竟穿透了原本凝實的光紋，像摸到團流動的霧氣。更詭異的是，指尖接觸的地方泛起灰黑色的漣漪，漣漪所過之處，光帶的色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十二色漸漸融成片死寂的白。

船外的星海不知何時變得死寂。所有星點都失去了光澤，連最亮的源星也像蒙塵的銅鏡，散發着微弱而冰冷的光。七界橋的光帶更甚，原本璀璨的脈絡像褪色的絲帶，在虛空中無力飄蕩，光帶交匯處的星軌符號開始模糊，歸墟族的藤紋、焚羽族的火紋、織憶族的絲紋……都在以相同的速度淡化，彷彿被無形的橡皮擦緩慢擦拭。

“是‘空寂影’，比蝕骨族更古老的存在。”墨塵的龍鳳杖突然從星圖上彈起，杖頭龍紋的瞳孔驟然炸裂，金煙在半空凝成面破碎的光鏡。鏡中映出觸目驚心的景象：七界的所有星球都被灰色的影子包裹，歸墟族的森林正在透明化，焚羽族的火焰失去了跳躍的弧度，織憶族的紡錘星球化作團模糊的光暈……最可怕的是鏡中沒有任何生靈的痕跡，彷彿七界從誕生起就是片荒蕪。

“先代巡星人的殘卷裏只提過隻言片語。”老人的手指撫過杖身的裂痕，金煙組成的光鏡突然顫抖，“它們是星軌誕生前的虛無凝結體，沒有形體，沒有意識，以‘存在’爲食。就像黑暗吞噬光明，它們吞噬的是‘被記住’的資格。”

話音未落，整艘船突然失重。阿石的星晶從懷中飛出，撞在船舷的鏡光砂上，晶面射出的紫光在砂面炸開，映出扭曲的七界星圖：歸墟族的綠點正在消失，焚羽族的紅點化作虛線，織憶族的紫點徹底透明……所有顏色都在向灰色坍縮，只剩下片死寂的灰，像幅被潑了墨的畫。

甲板上的記憶絲開始透明化。那些從織憶界帶來的星光絲正在變得稀薄，原本清晰的記憶畫面——歸墟族長老培育引星藤的專注、焚羽族少年點燃火焰的雀躍——都在絲線上淡化，像被水洇開的墨跡。織憶族首領贈予的憶絲錠更甚，錠子本身已徹底失去光澤，從珍珠白變成了死灰，錠子裏的五色絲線正根根化作虛無，金色的喜悅絲、藍色的思念絲、綠色的希望絲……消失時連絲煙都沒有，彷彿從未存在過。

“它們在吞噬我們的記憶！”阿木揮動生之劍，劍刃的綠紋卻在接觸空寂影的瞬間變得稀薄。原本流淌的光紋像被凍住的溪流，流速越來越慢，紋路上的生命氣息——靈植的抽芽聲、生靈的呼吸聲——都在減弱，最後只剩下片沉悶的嗡鳴，“生之劍的力量源於生命記憶，現在像被抽走了根！”

光蝶們突然集體振翅，銀藍色的光在帆面炸開，卻只勉強撐出層薄薄的光膜。膜外浮現出無數扭曲的影子，它們沒有固定形態，像流動的墨汁，時而化作骨爪的形狀，時而凝成破碎的星軌，所過之處，星軌的痕跡被徹底抹去。阿木親眼看見段蝕骨族修復的七界橋殘段在影子中穿過，殘段上的骨紋與光帶同時消失，彷彿那段艱難的修復從未發生，七界橋從斷裂起就保持着破碎的模樣。

“光膜撐不了多久。”只光蝶落在阿木的肩頭，翅膀邊緣已經卷曲發黑，“空寂影不是生靈，沒有痛苦和慾望，所以淨化術對它們無效。焚羽族的火焰燒不着它們，晶霧族的水晶困不住它們，連蝕骨族的骨毒都無法污染它們——因爲它們本身就是‘無’。”

“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否定’。”墨塵的龍鳳杖化作金紅色的龍形，龍身卻在穿過光膜接觸空寂影的瞬間開始消散，鱗片成片脫落，化作虛無，“否定七界的誕生，否定記憶的價值，否定我們……存在過。”

最前方的星圖突然裂開道巨大的縫隙。縫隙裏湧出更濃的空寂影，影中浮現出更恐怖的景象：歸墟族的引星藤成片枯萎，藤蔓上的靈植虛影化作飛灰；焚羽族的火焰徹底熄滅，只剩下堆不會發燙的灰燼；織憶族的記憶絲從巡星舟的船帆上剝離，那些記錄着溫暖畫面的絲線在空中寸寸斷裂，化作透明的粉末；鏡影族的本相鏡裂成齏粉，連反光都消失殆盡……

更可怕的是，阿木在影中看見了自己與阿石的身影。他們的輪廓正在變得透明，阿木手中的生之劍失去了綠紋，阿石胸前的星晶不再發光，兩個少年的臉龐模糊成片，像被打了馬賽克的畫。光蝶們的翅膀劇烈顫抖，銀藍色的光越來越弱，彷彿下秒就會徹底熄滅。

“必須找到空寂影的‘源點’！”阿石突然抓住阿木的手腕，星晶的紫光順着兩人相握的地方流淌，在阿木的手背上凝成片晶紋，“否則我們會和這些影子起，變成‘從未存在過’的人！”

話音未落，星晶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紫光，晶面映出片從未見過的星雲。星雲呈不規則的漩渦狀，邊緣的星塵都在向中心坍縮，彷彿被無形的力場牽引。星雲中心懸浮着顆黑色的星球，星球表面沒有任何紋路，連最基本的星軌痕跡都沒有，卻在不斷吞噬周圍的光，接觸到星球表面的星塵會瞬間失去光澤，化作虛無，像塊巨大的黑洞。

“那是‘無寂星’，空寂影的母體。”光蝶的聲音帶着絕望的顫音，“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星球，是無數空寂影凝結的實體，就像水滴匯成的湖。它在吸收七界的存在能量壯大自己，我們看見的影子只是它溢出的‘虛無’。”

船剛靠近無寂星，周圍的空寂影突然凝成實質的利爪。利爪帶着撕裂空氣的銳響，撕碎了光蝶撐起的光膜，無數銀藍色的蝶翼碎片在空中飄落，接觸到碎片的空寂影竟泛起漣漪，彷彿蝶翼裏還殘留着“存在”的餘溫。但這抵抗微不足道，更多的利爪穿透破碎的光膜，抓向巡星舟的甲板。

記憶碎片開始從巡星舟裏被抽離。阿木眼睜睜看着自己與阿石初遇的畫面從記憶絲裏飛出：源初界的廢墟上，兩個少年背靠背作戰，阿石用星晶擋住骨矛，阿木用生之劍劈開荊棘，相視而笑的瞬間還帶着未脫的稚氣。畫面被利爪抓住，在空中扭曲變形，最後化作道白光，飛向無寂星表面的黑洞。

緊接着是各族匠人合作的場景：歸墟族長老教焚羽族少年培育耐火靈植，晶霧族孩童幫織憶族首領穿引記憶絲，墨塵用龍鳳杖爲鏡影族修復本相鏡……這些畫面像被無形的線牽引，依次飛向黑洞，無寂星的體積隨之膨脹，表面的黑色更濃，吞噬光的速度加快了倍。

就在這時，道斷斷續續的聲音突然從七界橋的光帶裏傳來，像信號不良的廣播：“空寂影是源星爆炸時的‘餘寂’凝結而成……三百年前……我們曾用骨紋暫時封印過它……卻被它反噬……”

是蝕骨族新首領的聲音！阿木猛地抬頭，光帶裏果然浮現出個模糊的骨影，他正用自己的骨紋纏住團空寂影，骨紋上的守護紋路與空寂影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但這抵抗極其短暫，骨影很快變得透明，聲音也化作虛無，彷彿從未響起過。

“它們連蝕骨族的贖罪都要否定！”阿石的星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紫光，晶面射出的光帶纏住道利爪，利爪在紫光中劇烈顫抖，卻沒有消散的跡象，“星晶的力量源於‘映照’，現在連映照都快做不到了！”

歸墟族長老突然走到船舷邊，他的手指撫過引星藤的種子袋，袋中的種子正在透明化，原本飽滿的顆粒變得乾癟。老人突然將手掌按在種子袋上，青色的靈光從他的掌心湧出，順着藤蔓流淌——他正在將自己的生命本源注入種子！

“歸墟族與靈植共生了千年，最懂‘存在’的意義。”長老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皺紋在臉上蔓延，但他的眼神異常明亮，“生命的本質是‘存在’，記憶是存在的證明！”

引星藤的種子突然爆發出綠光，在空寂影中瘋長，藤蔓像綠色的閃電，瞬間纏上無寂星的表面。藤葉上浮現出七界最古老的生命記憶：第一顆種子在源星的灰燼裏發芽，嫩芽頂開碎石的瞬間帶着倔強的弧度；第一簇火焰在焚羽族祖先的掌心點燃，火苗跳躍的幅度裏藏着對溫暖的渴望；第一縷記憶絲在織憶族孩童的指尖凝結，絲線的光澤裏映着母親的笑臉……

這些畫面像最鋒利的劍，讓空寂影的利爪出現裂痕。最粗的那道藤蔓纏住顆正飛向黑洞的記憶碎片——正是蝕骨族未被污染時守護星軌的畫面：他們用骸骨爲星軌搭建支架，用骨粉培育能淨化星塵的花，用骨紋記錄星軌的變遷——碎片接觸到藤葉的瞬間，竟重新煥發光彩，順着藤蔓倒流回巡星舟。

“歸墟族的使命，就是守護生命存在過的痕跡！”長老的身體開始透明化，手指已經變得半虛，但他笑得異常釋然，“告訴引星藤……繼續生長。”他化作無數綠色的光點，融入引星藤的藤蔓，藤蔓突然開出金色的花，花瓣上的記憶畫面更清晰，連靈植生長的細微聲響都能聽見，竟逼退了無寂星表面的黑洞，讓它暫時停止了吞噬。

“阿木，用生之劍！”阿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星晶的紫光與生之劍的綠紋交織，“生之劍的力量源於生命記憶，現在該讓它記住我們所有的故事！”

阿木的生之劍突然插進船底，劍刃的綠紋順着船身蔓延，與七界橋僅存的光帶相連。他閉上眼睛，將自己所有的記憶注入劍刃：紫靄星雲裏，織憶族首領的本命絲纏住骨柱的瞬間；鏡影界中，本相鏡映出兩個少年相視而笑的畫面；器靈界內，萬器城的器物共同修復七界橋殘段的默契；源星界上，燼火的金紅色與蝕骨族的骨紋交織的剎那……

所有畫面順着光帶流向七界。歸墟族的引星藤重新抽出新芽，焚羽族的火焰恢復了跳躍的弧度，織憶族的紡錘星球轉動得更加平穩，鏡影族的本相鏡重新拼合……每個星球都爆發出微弱的光，像風中殘燭重新燃起，雖然微弱，卻帶着不容置疑的韌性。

“存在過，就永遠不會真正消失！”阿石的星晶突然撞向生之劍的劍柄，兩顆少年的記憶在碰撞中爆發出刺眼的光。光中浮現出七界所有生靈的聲音：歸墟族孩童與靈植對話的咿呀聲，焚羽族少年第一次點燃火焰的歡呼，織憶族紡車轉動的嗡鳴，鏡影族孩童發現本相鏡祕密的驚歎，器靈族鍛造時的叮噹聲，蝕骨族新首領說出“贖罪”二字的沙啞聲……

所有聲音交織成“存在之音”，音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空寂影中激起層層漣漪。那些凝結成利爪的空寂影在音波中劇烈顫抖，發出玻璃破碎的脆響，竟真的寸寸碎裂，化作透明的粉末。光蝶們趁機振翅，銀藍色的光重新亮起，在粉末中織成新的光膜，雖然依舊單薄，卻比之前堅韌了數倍。

無寂星突然劇烈震動。星球表面的黑洞裏，浮出無數被吞噬的記憶碎片：蝕骨族未被污染時用骨紋爲星軌加固的畫面，空寂影封印前七界橋完整的模樣，先代巡星人與各族匠人圍坐歡笑的場景，甚至還有三百年前蝕骨族首領試圖阻止族人的掙扎……這些碎片被“存在之音”喚醒，表面泛起金色的光，像被擦亮的星子。

“就是現在！”墨塵突然將龍鳳杖拋向半空，杖頭的龍紋與鳳紋同時亮起，金煙組成的光帶纏住那些金色碎片，“先代巡星人留下的‘守憶咒’！”

老人的聲音與光蝶的鳴叫、星晶的嗡鳴、生之劍的顫音交織，念出古老的咒語：“星軌爲證，記憶爲憑，七界共存，永不凋零！”咒語與“存在之音”交織，化作道金色的洪流，順着無寂星表面的裂縫鑽進星球內部。

無寂星的表面開始剝落。黑色的外殼像乾裂的泥土，層層脫落，露出裏面的核心——竟是顆流轉着七彩光紋的記憶晶核，晶核裏封存着七界誕生以來的所有記憶：源星爆炸時的壯闊，第一縷星軌形成的蜿蜒，第一個生靈睜開眼的好奇，第一座七界橋落成時的歡呼……晶核的紋路與本源閣裏的星圖完全吻合，彷彿它就是七界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