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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和殿前的眩暈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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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拽的力道突然變猛,劉陽明的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喉嚨裏湧上腥甜的鐵鏽味 —— 剛纔被按在地上時磕破的嘴角,此刻正順着下巴往下淌血,滴在石縫裏的青苔上,洇出點點暗紅。

“快走!” 身後的人踹了他一腳,粗布靴子底帶着潮溼的泥點,印在他的牛仔褲上。劉陽明踉蹌着被拽起來,視線還沒從眩暈裏掙脫,只能看見無數條油亮的辮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像被風吹動的黑蛇。

太和殿前的廣場空曠得嚇人。暴雨沖刷過的青石板泛着冷光,倒映着燈籠昏黃的光暈,把他們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劉陽明數着腳下的石板縫,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 每塊石板大約三尺寬,接縫處的糯米灰漿在雨水裏軟得發黏,沾了他一鞋底。這不是現代修復過的水泥縫,是真真切切的清代工藝,帶着歲月沉澱的冰涼。

“這是…… 康熙年間?” 他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心臟猛地一縮。剛纔那人腰間的腰牌寫着 “鑾儀衛”,而太和殿前的銅鶴還是完整的,沒有後來被八國聯軍砍斷的痕跡。更重要的是,那些人的辮子都垂在腦後,沒有剃成晚清那種半禿的樣式 —— 這分明是清初的髮式。

眩暈感像潮水般湧來,比剛纔墜入鏡子時更甚。他想起大三那年在圖書館翻到的《清史稿》,書頁裏記載的康熙五十九年秋,京城連降暴雨,太和殿西角樓曾遭雷擊。難道……

“妖物!還敢東張西望?” 身旁的鑾儀衛見他眼神發直,抬手就往他後腦勺扇來。風聲帶着寒意刮過耳畔,劉陽明下意識偏頭躲開,卻被另一人抓住頭髮狠狠往下按。額頭撞在冰涼的石板上,這次連金星都懶得冒了,只剩下鈍重的疼痛,從天靈蓋一直蔓延到後頸。

“他懷裏有怪東西!” 有人突然喊道,火把的光齊刷刷聚在他胸前。劉陽明這才意識到,剛纔被擠掉的手機不知何時被他重新揣回了口袋,此刻正硌在肋骨上,像塊滾燙的烙鐵。他猛地繃緊脊背,想護住那個唯一的現代物件,可麻繩捆着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看着一隻粗糙的手伸進他的 T 恤。

“這是何物?” 那人掏出手機,對着燈籠翻來覆去地看。黑色的外殼在火光裏泛着啞光,邊角還沾着工棚裏的木屑。他試着按了按電源鍵,屏幕毫無反應,只有背面的攝像頭鏡片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光。

“像是塊黑琉璃。” 另一個人湊過來看,“上面還有字,是洋文?”

劉陽明的後槽牙咬得發酸。那是手機背面印的 “iPhone”,此刻卻成了 “妖物” 的鐵證。他想解釋這是通訊工具,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 在這羣連電燈都沒見過的人面前,說 “這東西能千里傳音”,只會被當成瘋話。

拖拽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劉陽明抬起沉重的眼皮,發現他們已經走到太和殿的丹陛下。九級漢白玉臺階像一座沉默的山,每級臺階邊緣都雕刻着繁複的雲龍紋,在雨霧裏蜿蜒遊動。最上面的平臺上,銅龜和銅鶴的輪廓在昏暗裏格外清晰,它們的背甲沾着雨水,反射出冷冽的光,彷彿下一秒就會張口噴出火焰。

“叩見大人!” 爲首的鑾儀衛突然單膝跪地,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抖。

劉陽明順着他們的視線往上看,心臟驟然縮成一團。

丹陛頂端站着個穿明黃色常服的男人,大約五十多歲,鬢角已經泛白,卻梳得一絲不苟。他手裏握着一把黑色的傘,傘面是上好的杭綢,雨滴落在上面悄無聲息。最讓劉陽明頭皮發麻的是他腰間的玉帶 —— 十三塊羊脂白玉鑲在紅綢裏,每塊玉上都刻着團龍紋,在燈籠光裏透着溫潤的光澤。

這是…… 龍袍?不,常服上沒有十二章紋,但明黃色和玉帶已經足夠說明身份。

“此人是何物?” 男人的聲音不高,卻帶着穿透雨幕的威嚴。他的目光落在劉陽明身上,像兩柄淬了冰的匕首,從破洞的牛仔褲掃到溼透的運動鞋,最後停在他被血污糊住的臉上。

“回萬歲爺,” 跪着的鑾儀衛頭埋得更低,“奴才們在丹陛下發現此人,衣着怪異,還帶着這妖物……” 他雙手捧着手機遞上去,胳膊抖得像篩糠。

萬歲爺?!

劉陽明的大腦 “嗡” 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眩暈感再次襲來,比剛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幾乎要站不住腳。康熙?雍正?還是乾隆?他拼命回想歷史年表,卻只記得康熙五十九年是 1720 年,距離雍正登基還有兩年。

“抬起頭來。”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劉陽明被人狠狠捏住下巴往上抬,迫使他直視丹陛上的男人。對方的眼睛很深,眼角有細密的皺紋,瞳孔在燈籠光裏是純粹的黑色,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他的嘴脣很薄,緊抿着的時候,嘴角會向下彎出一道嚴厲的弧線。

“你是何人?” 男人的目光掃過他的 T 恤,“穿的是哪國服飾?”

“我……” 劉陽明的喉嚨幹得發疼,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我叫劉陽明,是…… 浙江來的秀才。” 他急中生智,想起剛纔在工棚外聽人唸叨的籍貫,“路上遇到劫匪,衣服被搶了,這是…… 從洋人那裏換來的破爛。”

男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對這個解釋不置可否。他接過那名鑾儀衛手裏的手機,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背面。“這東西,也是從洋人那裏來的?”

“是……” 劉陽明的手心全是冷汗,“洋人叫它‘千里鏡’,能…… 能看見遠方的東西。” 他不敢說能通話,只能往望遠鏡上靠。

男人突然笑了一聲,很短促,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別的。“千里鏡?朕見過傳教士帶來的望遠鏡,可不是這般模樣。” 他把手機揣進自己的袖袋,“帶下去,交給欽天監看看。”

“那此人……”

“先關起來。”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劉陽明身上,這次多了些探究,“看看他還知道些甚麼。”

拖拽的力道重新落在胳膊上。劉陽明被按着往丹陛東側走,經過銅鶴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穿明黃色常服的男人還站在原地,傘沿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手裏的手機在袖袋裏隱隱透出一點輪廓。

雨不知何時停了。烏雲裂開一道縫隙,露出裏面慘白的月亮。月光灑在太和殿的金頂上,琉璃瓦泛着清冷的光澤,像一層薄冰。劉陽明數着經過的臺階,每走一步,眩暈感就加重一分 —— 他剛纔真的和康熙皇帝說話了?那個在歷史書上印着畫像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揣着他的手機。

“咚 —— 咚 ——” 遠處又傳來打更聲,這次是三下。

三更天了。

穿過一道側門時,劉陽明的肩膀撞到了門框上。他悶哼一聲,視線突然清晰了一瞬 —— 門楣上掛着塊匾額,“協和門” 三個字在月光裏泛着黑漆的光。這是真實的清代宮殿,不是影視基地的佈景,門板上的木紋裏還嵌着幾百年的灰塵。

“老實點!” 身後的人推了他一把。劉陽明踉蹌着衝進一條狹長的甬道,兩側的宮牆高聳入雲,把天空擠成一條灰白的線。他聞到牆根下的野草味,聽到磚縫裏蟋蟀的叫聲,還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 這些聲音都真實得可怕,提醒着他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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