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跪在青磚上的膝蓋刺痛 (1/2)
宮殿的門檻比想象中更高,劉陽明的膝蓋在跨進去時微微一沉。金磚鋪就的地面光可鑑人,倒映着他踉蹌的影子,像個隨時會碎裂的倒影。康熙正坐在臨窗的軟榻上,手裏翻着本《資治通鑑》,陽光透過窗紙在他銀白的髮辮上投下暖黃的光斑,竟讓那抹咳血的暗紅顯得不那麼刺眼了。
“來了?” 康熙的聲音裏帶着書卷氣,視線沒離開書頁,“跪吧。”
劉陽明撩起官服下襬,雙膝重重砸在青磚上。“咚” 的一聲悶響裏,膝蓋骨傳來尖銳的刺痛,像有根冰錐扎進骨髓 —— 這是今天第三次下跪,天壇的石板、迴廊的青磚,還有此刻的金磚,每一次撞擊都在累積着疼痛,也累積着某種說不清的決心。
“知道爲甚麼讓你跪在這裏嗎?” 康熙翻過一頁書,紙張的輕響在空曠的殿內格外清晰。
“臣…… 臣不知。” 劉陽明咬着牙說出這三個字,額頭抵着冰涼的金磚,能聞到磚縫裏淡淡的黴味,混着龍涎香的氣息。膝蓋的刺痛順着神經爬上來,讓他的聲音發顫,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 這不是普通的覲見,是康熙對他的最後考驗。
康熙終於放下書,目光落在他顫抖的肩膀上:“昨天祭天,你說你是被奸人所迫,誤入儀仗隊?”
“是。”
“那奸人是誰?”
“臣…… 臣不知。” 劉陽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齒間瀰漫。他能感覺到康熙的目光像張網,正一點點收緊,而他必須在網眼裏保持沉默,才能給周明遠和李小二留出一線生機。
“不知?” 康熙的笑聲裏帶着寒意,“你連誰追殺你都不知道,就敢往朕的鑾駕裏鑽?劉陽明,你當朕老糊塗了?”
膝蓋的刺痛突然加劇,劉陽明才發現自己因爲緊張,正用力把膝蓋往金磚上碾。磚面的紋路像無數細小的刀刃,切割着皮膚,滲出血珠,與昨天的舊傷混在一起,黏住了官服的布料。他想起十三阿哥說的 “皇上甚麼都知道”,突然明白這場審訊的重點從來不是 “知不知”,而是 “敢不敢”—— 敢不敢爲了守護他人,承受這刺骨的疼痛與猜忌。
“臣不敢欺瞞皇上。” 他的額頭貼得更緊,金磚的涼意透過官帽滲進來,讓滾燙的太陽穴舒服了些,“只是當時情況緊急,臣只顧着逃命,沒看清追殺者的樣貌。”
殿內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蟬鳴不知疲倦地叫着。劉陽明的膝蓋已經麻木,刺痛變成了鈍痛,像有塊烙鐵壓在上面。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與康熙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共鳴。
“李光地說你懂西北戰事。” 康熙突然換了個話題,聲音柔和了些,“那你說說,策妄阿拉布坦會在哪天出兵?”
劉陽明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問題比 “奸人是誰” 更兇險 —— 說對了,坐實 “妖言惑衆” 的罪名;說錯了,就是 “欺君之罪”。他權衡着膝蓋的疼痛與心頭的慌亂,最終還是選擇了那個安全卻無用的答案:“臣…… 臣不知。”
“又是不知!” 康熙猛地一拍案几,茶杯裏的水濺出來,落在金磚上,像朵綻開的血花,“你甚麼都不知,還敢在翰林院妄談電燈?還敢拿着周明遠的賬本跑來跑去?還敢……” 他突然頓住,目光落在劉陽明滲血的膝蓋上。
劉陽明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見官服的膝蓋處已經洇出暗紅的血痕,像兩朵醜陋的花。疼痛在此刻變得清晰而尖銳,提醒着他所堅守的一切並非虛幻 —— 這疼痛裏有周明遠的風骨,有李小二的憨厚,有賣糖人老漢的善良,這些都是他必須守護的真實。
“皇上,” 劉陽明抬起頭,直視着康熙的眼睛,膝蓋的刺痛讓他的目光異常堅定,“臣確實有很多事不知道,但臣知道甚麼是對,甚麼是錯;知道百姓苦,知道苛稅重;知道八爺黨倒賣賑災糧是罪,知道周明遠先生爲民請命是忠。”
康熙的眼神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爲深沉的探究:“那你知道,包庇罪人是甚麼下場嗎?”
“知道。” 劉陽明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膝蓋的疼痛已經麻木,只剩下一種奇異的灼熱,“但臣更知道,見死不救,會比這膝蓋的疼痛更讓臣終生難安。”
“好一個終生難安!” 康熙突然笑了,笑聲裏帶着釋然,也帶着幾分蒼涼,“起來吧,你的膝蓋該歇歇了。”
劉陽明掙扎着站起來,雙腿麻木得像不屬於自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扶着旁邊的盤龍柱,才勉強站穩,看見康熙正看着他的膝蓋,眼神複雜。
“朕年輕的時候,也跪過金磚。” 康熙的目光飄向窗外,彷彿在回憶遙遠的往事,“那時候鰲拜專權,朕跪了三個時辰,膝蓋腫得像饅頭,卻硬是沒說一句軟話。” 他轉過頭,看着劉陽明,“你和朕年輕時很像,都有股愣勁。”
劉陽明的眼眶突然發熱。他沒想到康熙會說出這樣的話,更沒想到這刺骨的疼痛,竟然成了他們之間隱祕的共鳴。
“皇上,” 他鼓起勇氣,“那本賬本……”
“朕已經讓人去查了。” 康熙擺擺手,“八爺黨的人,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不用你操心。”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周明遠是個好官,朕不會虧待他。至於那個李小二…… 朕會讓人給他娘治病,再賞他個小差事。”
劉陽明的膝蓋突然又傳來一陣刺痛,這次卻帶着暖意。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 不是靠未來的知識,不是靠十三阿哥的庇護,而是靠這跪在青磚上的疼痛,靠那份不願妥協的固執。
“謝皇上!”
“別謝朕,” 康熙拿起那本《資治通鑑》,“謝你自己吧。記住,有時候‘不知’比‘知’更需要勇氣。” 他翻開書頁,聲音重新變得淡漠,“你回去吧,翰林院的差事還等着你來做。”
劉陽明躬身行禮,轉身往外走。雙腿的麻木讓他的腳步踉蹌,每一步都牽扯着膝蓋的傷口,疼得他額頭冒汗。但他的心裏卻無比踏實,像壓着塊沉甸甸的金磚。
走出宮殿,陽光刺眼。十三阿哥正站在荷塘邊等他,見他出來,趕緊迎上來:“怎麼樣?”
劉陽明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膝蓋:“疼,但值。”
十三阿哥的目光落在他滲血的官服上,突然哈哈大笑:“好一個值!我就知道你行!” 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回去趕緊敷上,別感染了。”
劉陽明接過藥瓶,指尖觸到瓷瓶的涼意,突然想起康熙最後那句話。是啊,承認 “不知” 需要勇氣 —— 承認自己無法改變所有悲劇,無法拯救所有苦難,卻依然願意爲了那些能守護的人,跪在冰冷的青磚上,承受那份刺骨的疼痛。
荷塘的風吹過,帶着荷葉的清香。劉陽明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膝蓋的疼痛還在持續,卻像一種勳章,烙印在他的靈魂裏。他知道,未來還會有更多次這樣的 “下跪”,更多次這樣的疼痛,但他不會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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