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御花園裏的時空錯覺 (1/2)
穀倉的黴味還沒散盡,劉陽明就被十三阿哥的侍衛接出了通州糧倉。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綢衫,是十三阿哥特意讓人準備的,料子順滑得像流動的溪水,與粗布短打簡直是雲泥之別。臉頰的腫脹消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淤青,膝蓋的傷口也結痂了,走路時雖然還有些跛,卻已無大礙。
“皇上南巡的日子定了,” 十三阿哥的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響裏,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急促,“八爺黨肯定會在半路動手,我們必須在南巡前找到確鑿證據。”
劉陽明掀起車簾,通州的城牆在遠處縮成一個灰點,像粒被遺忘的塵埃。他摸了摸懷裏的哨子,銀質的梅花紋被體溫焐得發燙 —— 這是在糧倉裏唯一能帶出來的東西,身份證還藏在客棧的牀板下,像個暫時無法兌現的承諾。
“十三阿哥,” 他望着窗外掠過的白楊,葉片在風中翻動的樣子像極了現代的百葉窗,“您說,這世上真的有穿越時空的事嗎?”
十三阿哥正在看一份密報,聞言筆尖一頓,墨滴在紙上暈開個小團:“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甚麼,” 劉陽明低下頭,指尖在綢衫的盤扣上摩挲,“只是覺得有些事太巧合,像做夢一樣。”
十三阿哥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突然笑了:“就算有又如何?你現在站在這裏,呼吸着這裏的空氣,這就是現實。” 他把密報遞過來,“你看,八爺黨在御花園設了個茶會,邀請了不少宗室子弟,說是爲南巡祈福,實則是想拉攏人心。”
劉陽明接過密報,字跡潦草得像風中的蛛網,卻清晰地寫着 “御花園澄瑞亭” 幾個字。他的心猛地一跳 —— 澄瑞亭?這個名字在腦海裏盤旋,像枚投入湖心的石子,盪開層層疊疊的漣漪。
回到京城時,已是深夜。十三阿哥讓他在府中歇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帶着他往皇宮趕。御花園的朱漆大門在晨光裏泛着紅光,守門的侍衛見了十三阿哥,躬身行禮時鎧甲碰撞的脆響,像串被敲響的風鈴。
“小心些,” 十三阿哥在他耳邊低語,“八爺的人肯定在暗處盯着,別亂說話,別亂看。”
劉陽明點點頭,跟着他走進御花園。撲面而來的花香讓他一陣眩暈,月季、牡丹、芍藥擠在小徑兩側,爭奇鬥豔的樣子像現代公園的花展。假山堆疊的弧度很奇特,陽光透過石縫灑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晃出細碎的亮,像極了博物館玻璃展櫃裏的清代琉璃。
“劉編修,這邊請。” 一個小太監引着他們往澄瑞亭走,太監帽上的紅纓在風裏搖晃,像顆跳動的火星。
走到半路,劉陽明突然停住腳步。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 —— 幾株垂柳依着碧水,柳條垂落的姿態像極了大學圖書館前的那片湖,連湖面上石橋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一個穿明黃色宮裝的宮女正蹲在湖邊餵魚,玉鐲在陽光下閃着光,像現代女友戴過的那隻銀鐲子。
“怎麼了?” 十三阿哥回頭看他,眉頭微蹙。
“沒…… 沒事。” 劉陽明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宮女已經站起身,邁着細碎的步子走遠了,裙襬掃過草地的聲響,像風吹過書頁的輕響。可剛纔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了女友的笑臉,聽到了圖書館閉館時的鈴聲,甚至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別走神。” 十三阿哥拽了拽他的袖子,“澄瑞亭到了。”
亭子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八阿哥胤禩坐在主位,正和幾個宗室子弟談笑風生,看見他們進來,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十三哥來得挺早。”
“爲皇上祈福,自然要早。” 十三阿哥拉着劉陽明在末席坐下,茶杯裏的龍井舒展着,像一羣蜷縮的綠蟲 —— 和周明遠書房裏的茶一模一樣。
劉陽明端起茶杯,指尖剛觸到杯壁,突然又是一陣眩暈。亭柱上纏繞的紫藤花垂落下來,落在他的肩頭,花瓣的觸感讓他想起現代婚禮上的花環。八阿哥的笑聲在耳邊迴盪,卻漸漸變成了大學室友的起鬨聲,連空氣中的檀香,都混進了燒烤攤的煙火氣。
“劉編修?”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劉陽明猛地回神,看見個白鬍子老頭正看着他,官服上的補子繡着仙鶴,是位親王,“聽說你在通州用鹽水洗傷口?倒是個膽大的。”
“不敢當。” 劉陽明放下茶杯,手心的汗讓杯壁滑溜溜的,“只是情急之下的法子。”
“哦?” 親王的眼睛亮了起來,“那你可知,這御花園的井水,爲何比別處的甘甜?”
劉陽明的思緒還沒從眩暈中完全抽離,下意識地答道:“因爲地質結構不同,水中的礦物質含量……”
話沒說完,就被十三阿哥用茶杯輕碰了一下:“劉編修是說,這井水沾了龍氣,自然甘甜。”
劉陽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附和:“是,是臣說錯了,沾了龍氣,自然甘甜。”
八阿哥在主位上冷笑一聲:“十三哥身邊果然有能人,連地質結構都懂。” 他端起茶杯,茶蓋在杯沿上刮出輕響,“只是不知劉編修還懂甚麼?是懂西洋的電燈,還是懂那會喘氣的暖水瓶?”
亭子裏的氣氛瞬間凝固。宗室子弟們的目光像探照燈,齊刷刷地落在劉陽明身上,帶着好奇、嘲諷,還有警惕。
劉陽明的後背再次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八阿哥嘴角的冷笑,突然又產生了時空錯覺 —— 眼前的場景變成了大學的辯論賽場,八阿哥是對方辯手,正咄咄逼人地提出質疑,而他站在臺上,手裏攥着寫滿論點的稿子,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八哥說笑了,” 十三阿哥站起身,舉杯示意,“劉編修只是個讀書人,懂些算學罷了,哪懂甚麼西洋物件。倒是八哥,最近和傳教士走得挺近,想必對這些更瞭解。”
八阿哥的臉色變了變,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沒再說話。
茶會繼續進行,宗室子弟們談論着詩詞歌賦,偶爾夾雜幾句對南巡的期盼,彷彿剛纔的插曲從未發生。劉陽明坐在末席,卻如坐鍼氈。御花園的景色明明是陌生的,卻總能勾起他對現代的回憶 —— 假山像寫字樓的玻璃幕牆,湖水像公寓樓下的泳池,連風吹過紫藤花的聲音,都像極了地鐵進站的轟鳴。
他悄悄摸了摸腰間,那裏空空如也 —— 打火機在離開通州前藏在了客棧的牀板下,和身份證作伴。沒有了現代物件的觸碰,時空的界限似乎變得模糊,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清代的御花園,還是在現代的某個公園,眼前的人是穿着官服的宗室,還是穿着休閒裝的朋友。
“劉編修,” 十三阿哥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你看那株玉蘭,開得是不是比別處好?”
劉陽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株白玉蘭在陽光下怒放,花瓣像堆起來的雪。這景象讓他心頭一顫 —— 奶奶家的院子裏也有一株玉蘭,每年春天都會開得這樣熱鬧,奶奶總會摘下幾朵,插在玻璃瓶裏,擺在他的書桌上。
“是挺好的。”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眼眶突然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