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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尚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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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窗欞外便飄進幾縷帶着涼意的秋風,落下了幾片黃葉。

露珠端着描金漆盤進來時,見蘇蓁已坐在嵌螺鈿的銅鏡前,指尖輕輕摩挲着鏡沿。她臉色雖仍帶着幾分病後的蒼白,脣色也偏淡,可眼底那層往日揮之不去的怯懦,消散得乾乾淨淨。

“姑娘,”露珠把銅盆放在妝臺上,擰了塊溫熱的帕子遞過去,語氣裏滿是擔憂,“昨夜您咳嗽了半宿,奴婢聽着都揪心。今日既要去尚學院聽課,下學還得去老夫人院裏回話,這身子哪裏喫得消?不如奴婢去回了管事媽媽,替您請一日假?”

蘇蓁接過帕子,輕輕按在臉頰上,望着銅鏡裏稚氣未脫卻藏着前世輪廓的自己,緩緩搖頭:“躲不過的,早一日了斷,早一日清淨。”輕輕按在臉頰上,溫熱的觸感驅散了些許涼意。

說罷,她起身走到衣架前,目光掃過那些繡着纏枝牡丹、孔雀開屏的豔麗衣裙,最終落在了一件月白色襦裙上。領口和袖口繡着幾簇疏淡的青竹,針腳細密卻不張揚,像極了前世她在邊關見過的、迎着寒風生長的翠竹。

“就穿這件吧。”

露珠愣了愣——以往姑娘最愛穿緋紅、寶藍這些鮮亮顏色,總說能襯得氣色好,今日怎麼選了這般素淨的衣裳?可她不敢多問,只連忙上前幫蘇蓁穿戴整齊。

蘇蓁坐在梳妝檯前,任由露珠爲她綰髮。她沒有選那些鑲金嵌寶的珠釵,只從妝盒底層取出一支溫潤的白玉簪,輕輕插在髮髻上。鏡中的少女,一身月白襦裙襯得肌膚勝雪,青竹紋樣添了幾分書卷氣,白玉簪更顯清雅,像一枝初綻的白玉蘭,靜靜立在晨光裏,與往日那個愛穿豔色、總帶着幾分侷促的蘇蓁,判若兩人。

“姑娘這樣打扮,”一旁的星羅看得發怔,忍不住輕聲感嘆,“比京中那些刻意裝扮的貴女,還要出挑幾分。”

蘇蓁對着鏡子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走。上了蘇家那輛青色帷幔的馬車,她掀開車簾一角,望着窗外掠過的街景——早起的小販推着車吆喝,挑着擔子的腳伕匆匆走過,街角的早點鋪飄出裊裊炊煙。這是她曾錯失的、鮮活的汴京晨光,如今重活一世,每一眼都覺得珍貴。

她放下車簾,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腦海裏卻不由自主浮現出尚學院的模樣。

尚學院,是汴京最負盛名的學府。院前那方“尚文崇德”的金匾,是先帝親筆題寫,鎏金的字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多少世家子弟擠破頭都想踏入這扇門。可蘇蓁的處境,卻像是這璀璨學府裏的一抹灰。

蘇家是世代名將,祖父曾跟着先皇打天下,父親蘇戰和母親常年駐守北疆,大哥在軍中歷練,能騎善射的硬漢。唯獨她,自小跟着祖母在京中長大。祖母原是戲班出身,雖被蘇老爺子納爲妾室,卻識字有限,平日裏只會教她唱幾段戲文,描幾筆畫。

她的啓蒙,全靠三嬸吳淑嫺。吳氏出身書香門第,卻對她帶着幾分說不清的疏離——教她時專挑《尚書》《禮記》這類枯燥的典籍,一字一句逼着她背,從不讓她碰有趣的詩詞歌賦。孩童本就心性愛玩,日日對着晦澀的文字,一來二去,蘇蓁竟對讀書生出了滿心抗拒。

後來吳淑嫺見她實在無心向學,便轉了方向——教她插花、點茶、描眉畫眼,把她往嬌生慣養的小姐路子上引。等她到了入學年紀進了尚學院,先生講的詩文策論,她半句都聽不懂,連初級班的孩童都能背的《詩經》,她翻來覆去也記不住幾句,成績次次墊底。

日子久了,她越發懶得碰書本,漸漸成了汴京城裏人人知曉的“蘇家廢材”。

蘇家三位嫡女,二姐蘇媚才名遠揚,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宮中的貴妃都曾召她入宮撫琴;大姐蘇柔雖不及蘇媚出衆,卻精通書算和女紅,一手簪花小楷在尚學院裏小有名氣。對比之下,她蘇蓁,就像顆蒙塵的石子,平庸得扎眼,成了衆人眼中的“蘇家異類”。

“姑娘,”丫鬟雲錦撩開車簾,見蘇蓁閉着眼,忍不住輕聲問,“以往您都要等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走,今日怎麼不等了?”

以往蘇蓁總愛跟在蘇媚和蘇柔身後——一來覺得有姐妹在身邊,旁人不敢輕易嘲笑她;二來,她隱約知道,藉着兩位姐姐的光芒,自己能少受些非議。可如今,一場失足摔跤,讓她看清了太多——那些虛情假意的陪伴,那些看似善意的遷就,不過是把她當襯托自己的墊腳石。

“道不同,不相爲謀。”蘇蓁緩緩睜開眼,語氣裏沒有絲毫波瀾。

雲錦愣了愣,心裏越發覺得自家姑娘落水後像變了個人。以前她總是怯生生的,連選件衣裳都要問二房、三房的意見,如今卻有了主心骨,說話做事透着一股篤定,這纔像個真正的大房嫡女該有的樣子。

另一輛裝飾更精緻的馬車上,蘇媚撩開車簾往後望了望,見蘇蓁的馬車早已駛遠,才輕聲對身邊的蘇柔說:“大姐,四妹妹沒跟上來。”

蘇柔聞言冷笑一聲,語氣裏滿是不屑:“她這是在跟我們置氣呢。昨日在長廊摔了一跤,怕是覺得丟了臉,故意擺架子。隨她去,反正丟人的又不是我們蘇家。”

蘇媚皺了皺眉,故作擔憂地嘆了口氣:“可她剛失足受了風寒,昨夜還發了熱。而且昨日……她偷看南王的事,京裏已經有不少閒話了。”

“蘇媚,”蘇柔突然放下扇子,眼神銳利地看向她,“你心裏怎麼想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要是真關心她,就不會在這說風涼話,不如現在就下馬車,去她身邊陪她?”

蘇媚被戳穿心思,臉頰微微泛紅,捏着扇柄的手指緊了緊,低下頭不再說話。她哪裏是關心蘇蓁?她只是怕蘇蓁今日不去學院,旁人會說她這個做姐姐的不體恤妹妹罷了。

半個時辰後,兩輛馬車先後抵達尚學院。此時辰尚早,先生還未開課,學堂前的庭院裏已有不少學生聚在一起閒聊。蘇媚和蘇柔一進門,立刻就被一羣穿着綾羅綢緞的貴女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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