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表姑娘（4） （1/2）

蘇府東院偏院一角，萬姨娘坐在窗邊專心編着刺繡，靈巧的手指翻飛間，一個精緻的絡子已初具雛形。她不時抬眼望向屏風後方，那裏傳來細微的研墨聲。

“老太太近來待那兩位表親格外親厚。”萬姨娘手中動作不停，語氣裏帶着幾分試探，“這可不像是她往日的做派啊。”

屏風後正在習字的蘇璇筆尖微頓，脣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比起從前，她如今氣色好了不少，原本蒼白的面容也透出些紅潤。自蘇宴常來走動後，連帶着對她也多了幾分關切，各類補品源源不斷地送來。下人們看在眼裏，心中各自盤算，雖說吳淑嫺已神志不清，可蘇恆終究是嫡子，萬姨娘即便重獲寵愛，蘇璇到底只是個庶女。

“祖母行事，何時有過無謂之舉？”蘇璇輕輕擱下毛筆。

萬姨娘停下手中的活計：“老太太這般費心拉攏，所圖爲何？”

“正值青春年少的表親，祖母自然盼着有人能以色相引。”蘇璇從容不迫地整理着宣紙。

萬姨娘手中絲線一顫，驀然會意：“老太太想讓他們接近誰？”

“出身寒微，又是祖母孃家人。”蘇璇緩步從屏風後走出，“祖母最忌憚的是誰，目標便是誰了。”

與此同時，西院的演武場上，蘇晟剛與父親蘇戰對練完一場，正要去旁側歇息，忽見院門處嫋嫋婷婷走來一位身着鵝黃衣裙的少女。

這姑娘生得明眸皓齒，舉止間卻帶着幾分怯懦，臂彎裏挎着個精巧的食盒，更顯得楚楚動人。她行至近前，垂首細聲道：“表哥，表大伯。”

正是燕依依。薛北棠正在遠處指導親兵武藝，蘇戰父子見狀皆是一怔。蘇晟上前一步，語氣溫和卻帶着生疏：“表妹來此有何事？”

他喚這聲“表妹”時仍有些不自在，畢竟十多年來素未謀面，突然多出個表親，任誰都難以立刻適應。

燕依依羞赧一笑，將食盒輕放在石臺上，細聲細氣地道：“依依做了些甜食，想着表叔與表大伯練武辛苦，便特意送來嚐嚐。”說着揭開盒蓋，取出幾碟造型別致的甜點，香甜氣息頓時瀰漫開來。蘇戰尚未表態，一旁的蘇晟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蘇戰心中頗覺欣慰。燕依依模樣乖巧，待人誠懇，雖性子怯弱了些，但這般心靈手巧的姑娘總是招人喜歡，尤其還生得一副好相貌。薛北棠身爲女將，向來不擅廚藝，因此會做甜點的姑娘在蘇戰父子眼中自是加分不少。

“在府上打擾多日，心中實在過意不去。”燕依依聲音輕柔，“依依別無長處，只會做些甜點。”

這番話說得誠懇得體，蘇戰父子最重情義，對這般知恩圖報的舉動自然心生好感。

蘇晟笑道：“表妹不必見外，當自己家就好。”

蘇晟正要接過燕依依遞來的甜點，忽聞一道清冷嗓音從遠處傳來：“哥哥。”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蘇蓁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四個丫鬟跟着身後。她今日穿着藕荷色襦裙，髮間只簪一支白玉簪，卻自有一段清貴氣度。蘇晟下意識將糕點放回碟中，竟莫名有些侷促：“蓁妹妹怎麼來了？”

蘇蓁緩步走近，目光掠過石臺上的點心，淡淡道：“聽聞父親與兄長在此練劍，特意備了些解渴的湯飲。”她側身示意，雲錦幾人便提着食盒上前。

蘇戰好奇地看向星羅手中的青瓷盅：“蓁兒準備了甚麼？”

“清晨採的鮮菌燉了鴿子湯，正好驅寒。”蘇蓁說話時眼風掃過蘇晟，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

侍立在旁的阿良聞言，立即會意地朝練武場跑去。不過片刻，數十名親兵整齊列隊而來。這些將士都是蘇戰父子精心栽培的親衛，平日喫住都在府中。見有熱湯可飲，個個喜形於色，紛紛拱手道：“多謝小姐體恤！”

阿良接過湯碗一飲而盡，咂咂嘴道：“這湯鮮得舌頭都要吞下去了！”說着又要去盛第二碗。

雲錦嗔怪地瞪他：“慢些喝，這湯可是姑娘親自守着爐火燉了兩個時辰。”

“甚麼？”蘇戰與蘇晟俱是一怔。薛北棠嘗過露珠奉上的湯羹，也是驚訝不已：“蓁兒何時學了這般手藝？”

濃郁的香氣在院中瀰漫，蘇蓁垂眸淺笑：“不過隨意烹煮罷了。”前世她爲討蕭承煜歡心苦練廚藝，後來遠赴西域更習得不少珍饈祕方。兩國宮廷的膳食精髓皆瞭然於心，豈是尋常人家能及？她的目光淡淡掠過瑟縮在柱旁的燕依依，但見對方緊咬朱脣，眼眶泛紅，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卻強撐着不肯低頭。

蘇蓁這一出，便顯出了大家閨秀與尋常女子的雲泥之別。她親自盯着火候熬煮的羹湯，不僅滋味鮮美，更難得的是這份體恤下人的心意。全院的侍衛都分到了一碗，個個受寵若驚，對這位平日裏看似清冷的大小姐更是敬重有加。

燕依依站在一旁，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她原想借着這甜點在蘇晟面前展露手藝，卻沒料到蘇蓁竟會來這一出。那些侍衛對蘇蓁感恩戴德的模樣，更是讓她如坐鍼氈。

哥哥若是渴了，這裏還備着一盞湯羹。蘇蓁從琥珀手中接過一個精緻的瓷盅，輕輕推到蘇晟面前，這加了些糖。

蘇晟眼前一亮，連忙接過品嚐。清甜的滋味在脣齒間化開，他忍不住讚歎：妹妹真是費心了！

那些侍衛們捧着湯碗，無不對蘇蓁交口稱讚。這位大小姐不僅容貌出衆，待下人更是體貼入微，實在是難得。

燕依依幾次想要悄聲離開，卻又不甘心就此認輸。她強撐着站在原處。

待衆人散去練功，蘇蓁這才緩步走到燕依依面前，目光落在那些點心上，語氣溫和卻意味深長：表姐這甜點做得精緻，只是習武之人最忌口乾。這點心雖然美味，卻不如湯水解渴。她淺淺一笑，下次表姐若還想送喫食，不妨也試試燉湯？

燕依依臉上血色盡失，這番話分明是在說她只顧討好，卻不體貼他人。她強忍着怒氣，低眉順眼地回道：多謝表妹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