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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佳木斯尋蹤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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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聯部隊在山林中輾轉多日,終於在一處隱蔽的山谷找到新的臨時營地。新營地藏得更深,地勢也更險要,戰士們剛用松枝和積雪搭好簡陋的帳篷,楊靖宇就召集陳青山和林晚秋,神色凝重地說:“日軍的掃蕩還在繼續,蒙江周邊暫時不安全。佳木斯的線索不能斷,你們倆儘快出發,去那邊查明情況,務必小心。”

陳青山和林晚秋沒有猶豫,立刻開始收拾行裝。他們的裝備簡單得近乎寒酸:兩套打滿補丁的百姓棉襖棉褲,一頂破舊的狗皮帽子,幾塊硬得能硌掉牙的雜糧餅,一小袋炒麪,還有那把跟隨陳青山許久的毛瑟C96駁殼槍和林晚秋的勃朗寧手槍,以及那張被摩挲得有些發軟、標註着勞工營位置的紙條。陳青山仔細檢查了槍械的每個部件,確保它們在嚴寒中不會失靈。林晚秋則將電臺密碼本用油布仔細包好,藏在貼身處。

出發前,楊靖宇將一枚刻着“抗聯”二字的銅製徽章遞給陳青山。徽章邊緣已被磨得光滑,帶着前主人的體溫。“遇到自己人,出示這個,他們會接應你們。”楊靖宇用力拍了拍陳青山的肩膀,眼神裏是沉重的囑託,“青山,晚秋同志,一定要把人平安帶回來。也要…平安回來。”

兩人鄭重地點頭,將徽章貼身藏好。

他們僞裝成一對投奔親戚的逃難夫妻,沿着人跡罕至的山林小路,向着佳木斯方向艱難行進。北國的冬夜,寒氣刺骨,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爲了避開日軍的關卡和巡邏隊,他們大多晝伏夜出。餓了,就啃幾口凍硬的乾糧,就着雪嚥下去;累了,就找個背風的雪窩子或山洞,互相依偎着短暫休息片刻。幾天下來,兩人的臉頰都被凍裂了口子,嘴脣乾涸起皮,眼窩深陷,滿是風霜與疲憊。

陳青山的左臂舊傷在嚴寒中不時作痛,但他始終咬着牙,一聲不吭。林晚秋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適,在一次休息時,不由分說地拿出臨走前衛生員給的、僅剩的一點藥膏,強行幫他塗抹揉搓。她的手指冰涼,動作卻輕柔而堅定。“傷不好,怎麼救小梅?怎麼戰鬥?”她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着不容反駁的力量。陳青山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上凝結的霜花,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

越靠近佳木斯,氣氛越發緊張。村口、路口都設了日軍的檢查站,哨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仔細盤查每一個過往的行人,牆上貼着懸賞抗聯的佈告和模糊的照片。他們甚至親眼目睹了一隊日軍將一個被懷疑“通匪”的村民從家裏拖出來毆打。陳青山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林晚秋則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冷靜。他們繞了更遠的路,避開所有可能暴露的威脅。

這天傍晚,夕陽的餘暉將雪原染上一片淒冷的橘紅。兩人終於抵達佳木斯城郊。遠遠望去,一座龐大、陰森的勞工營如同巨大的傷疤,匍匐在蒼白的大地上。高高的瞭望塔上,探照燈已經開始工作,冰冷的光柱像幽靈的眼睛,在逐漸濃重的暮色中來回掃視。鐵絲網層層環繞,在寒風中發出輕微的嗡鳴。營區外,幾個穿着厚重軍大衣、戴着防寒帽的日軍士兵踩着厚厚的積雪,來回巡邏,皮靴踩雪的聲音單調而壓抑,槍刺在夕陽下閃爍着寒光。空氣中彷彿瀰漫着一股絕望和死亡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勞工營太大了,防守也很嚴密,硬闖肯定不行。”林晚秋壓低聲音,嘴脣幾乎不動,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整個營區的佈局。她指着營區側面一處相對嘈雜的地方,那裏似乎是一個物資裝卸點,停着幾輛大車,一些衣衫襤褸的民夫正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日軍士兵的呵斥下緩慢移動。“那裏人多眼雜,或許能找到機會混進去。”

陳青山點點頭,兩人藉着地形掩護,小心翼翼地繞到裝卸點附近的一片枯樹林裏潛伏下來,仔細觀察。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咽般的聲音。他們看到監工的日本兵抱着槍,不耐煩地跺着腳取暖,對埋頭幹活的民夫非打即罵。一個年老的民夫因爲動作稍慢,被一個日本兵一槍托砸倒在雪地裏,掙扎了幾下才爬起來,繼續扛起袋子。

陳青山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在民夫中搜尋。終於,他看到一個看起來面相憨厚的中年漢子,扛完一袋糧食後,走到一旁背風的地方,拿出一個黑乎乎的窩窩頭啃着,眼神麻木。

機會稍縱即逝。陳青山對林晚秋使了個眼色,讓她在原地警戒,自己則利用車輛和堆疊貨物的陰影,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民夫。在那民夫反應過來之前,陳青山已經將他拉到了一個廢棄的料堆後面。

民夫嚇了一跳,剛要叫喊,陳青山立刻亮出那枚抗聯徽章,壓低聲音急切地說:“老哥,別怕!我們是抗聯的,想進勞工營找一個孩子,叫小梅,八歲左右,去年冬天從瀋陽被抓來的。你能不能幫幫我們?”

那民夫看到徽章,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但隨即被更大的恐懼取代。他緊張地四下張望,聲音壓得極低,帶着顫抖:“抗…抗聯?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這地方進去就難出來!鬼子和二狗子看得緊得很!天天死人!”

“老哥,那孩子是我親妹妹,求你了!”陳青山的聲音裏帶着無法掩飾的懇求與焦急,“只要告訴我們一點消息,指條路就行!”

民夫看着陳青山年輕卻佈滿風霜的臉,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錯辨的真誠與焦灼,猶豫了一下,終於嘆了口氣:“小梅…是不是辮子上總綁着根紅頭繩,眼睛很大,很機靈的那個小姑娘?”

陳青山的心猛地一跳,用力點頭:“是!就是她!老哥你知道她?”

“唉,造孽啊…那麼小的孩子…”民夫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語速加快,“她好像在第三營房,幫着照顧一個生病的老人家。那孩子心善,自己餓着也常把喫的分給別人…你們…”他頓了頓,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會兒跟我走,假裝是新來的民夫,幫我扛包進去。進去後往東走,最破的那排木板房就是三號營房。你們自己千萬小心!我只能幫到這了!”

“夠了!謝謝!太謝謝你了老哥!”陳青山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

民夫匆匆喫完最後一口窩窩頭,示意陳青山跟上。陳青山朝林晚秋隱藏的方向打了個手勢。林晚秋悄無聲息地匯合過來。三人混入下一批扛運貨物的民夫隊伍中,低着頭,學着其他人麻木的樣子,扛起沉重的麻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積雪,走向那黑洞洞的營門。日本哨兵粗略地掃了他們一眼,揮揮手放行。

一踏入勞工營,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那是汗臭、黴味、糞便和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腐爛氣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氣息。低矮的營房像鴿子籠一樣擠在一起,窗戶大多破損,用破布或草簾堵着。隨處可見面黃肌瘦、眼神空洞的勞工,他們穿着破爛的單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有的在機械地幹活,有的則蜷縮在角落,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此情此景,瞬間將陳青山拉回到了四平勞工營那段噩夢般的日子,他的胃部一陣抽搐。

按照民夫的指點,他們很快找到了那排更加破敗的木板房。此時天色已幾乎完全黑透,營區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搖曳的氣燈和了望塔上的探照燈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兩人躲在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裏,小心地靠近第三營房的窗戶。窗戶紙早已破爛不堪,從縫隙中望去,裏面黑壓壓地擠滿了人,只能藉着從門口透入的一點微光,隱約看到地上躺着或坐着一個個瘦骨嶙峋的身影。

陳青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掃過每一個角落。終於,在最裏面靠近牆根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她正跪在一個草墊旁,小心翼翼地用破碗給一個躺着的老人口中喂着甚麼東西。雖然比一年前更加瘦弱,側臉輪廓清晰得令人心疼,但那專注的神情,那雙大眼睛裏透出的善良與堅韌,不是小梅是誰!

“小梅…”陳青山抑制不住激動,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劇烈的顫抖,輕輕敲了敲窗欞。

小梅猛地抬起頭,疑惑地望向窗口。當她的目光適應了黑暗,看清窗外那張朝思暮想、刻骨銘心的臉龐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瞬間睜大,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纔沒有叫出聲來。驚喜只出現了一瞬,立刻被巨大的恐懼取代。她驚慌地四下張望,然後對着窗口用力地、快速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們太危險。

陳青山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他打着手勢,示意她到營房後門來。小梅緊張地點點頭,對身邊的老人低聲說了句甚麼,然後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人羣,像一隻受驚的小貓,躡手躡腳地挪到營房後門。那扇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她推開一條窄縫。

“青山哥!林姐姐!真的是你們!你們怎麼來了?這裏太危險了!到處都是鬼子!”小梅的聲音從門縫裏擠出來,帶着無法抑制的哭腔和顫抖,她伸出冰冷的小手,緊緊抓住陳青山的手指,彷彿一鬆開他就會消失。

“我們來救你出去!別怕!”陳青山反手握住她冰冷瘦小的手,那冰冷的觸感和清晰的骨感讓他心疼得幾乎窒息。一年不見,他的妹妹吃了多少苦!

林晚秋始終保持高度警惕,目光如鷹隼般掃視着周圍黑暗的角落:“這裏不能久留,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她的聲音冷靜而急促。

小梅用力點頭,眼中雖然還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決絕:“我跟你們走!”

三人藉着營房和雜物的陰影,貓着腰,快速而無聲地向營區後方摸去。小梅對這裏顯然很熟悉,她帶着兩人避開有燈光的地方和固定的哨位。距離鐵絲網還有十幾米遠時,意外發生了!一道雪亮的探照燈光柱突然掃了過來!三人急忙撲倒在一個廢料堆後面,屏住呼吸。

燈光緩緩移開。就在他們以爲躲過一劫,剛要起身繼續前進時,小梅不小心碰倒了一根靠在料堆上的木棍。

“啪嗒!”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甚麼人?!站住!”不遠處立刻傳來日軍哨兵粗野的喝問聲和拉槍栓的聲響!

“快跑!”陳青山一把拉起小梅,林晚秋果斷拔出勃朗寧手槍,“砰!砰!”兩槍,精準地打滅了最近的一盞氣燈,製造了一片黑暗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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