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玄天宗主的審視

宗主抬手，五指微張。籠罩在黃巢身上的青色光網應聲而散，如同從未存在。那股沛然的鎮壓之力驟然消失，黃巢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向前踉蹌一步，差點跪倒。但他立刻繃緊雙腿，強行穩住身形，背脊弓起，用整個身體牢牢護住背後的玄音，彷彿一頭負傷的猛獸守護着最後的珍寶。 他抬起頭，迎向那道目光。 玄天宗主站在幾步之外，素白長袍在無形的氣流中紋絲不動。他沒有看黃巢，視線穿透空氣，落在了黃巢背後昏迷的玄音臉上。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孔映入他深邃的眼眸，他清癯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那細微的紋路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隨即，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黃巢裸露的左臂上。 那裏，暗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在皮膚下劇烈地搏動、扭曲，時而膨脹凸起，時而收縮蟄伏，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躁動與灼熱氣息。空氣似乎都因這異象而微微扭曲。 時間彷彿凝固了。三名玄天宗弟子屏住了呼吸，持劍的手心沁出冷汗，他們從未在宗主臉上看到過如此專注的審視，對象卻是一個散發着如此不祥氣息的闖入者。 黃巢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冰冷、銳利，像實質的冰錐，要刺穿他的皮肉，窺探他血脈深處翻騰的暴戾。手臂上的紋路在宗主的目光下掙扎得更爲猛烈，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燒灼感沿着經絡向上蔓延，直衝頭頂。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對抗着體內那股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兇悍力量。他不能失控，尤其是在這裏，在玄音需要救治的關頭。 他再次向前一步，身體因劇痛而微微顫抖，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救她！求你……宗主！她中了地煞戾毒，冰魄……快壓不住了！”每一個字都耗費着他巨大的力氣，帶着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孤注一擲的絕望。他死死盯着宗主，眼中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那是賭上一切也要護住背後之人的執念。 宗主的目光終於從黃巢的手臂移開，重新落回他臉上。那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平靜得如同萬載寒潭。他沒有回應黃巢的請求，反而問了一句，聲音低沉平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手臂上的東西，何時出現？” 黃巢的心臟猛地一沉。他最擔憂的質問終究還是來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手臂上的暗金紋路隨之劇烈一鼓，皮膚下的光芒更加刺眼。“不知道。”他回答得生硬，帶着戒備，“這鬼東西自己冒出來的，只帶來麻煩！”他試圖將話題引開，“玄音是爲了幫我壓制它才……” “壓制？”宗主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喜怒，卻讓黃巢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還是……喚醒？”他的視線再次掃過那躁動不安的暗金紋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確認了甚麼，又像是觸動了某種久遠的回憶。那紋路散發出的獨特凶煞之氣，對他而言，太過“熟悉”。 黃巢被這反問噎住。喚醒？他從未想過這個詞。這東西像附骨之蛆，帶來力量的同時，也帶來無盡的痛苦和失控的恐懼。玄音確實試圖用青玉笛音安撫他暴走的血脈，可結果……他猛地看向背上的玄音，那微弱的氣息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我不管它是甚麼！”黃巢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因急切而扭曲，“只要你能救她！你要甚麼，我這條命拿去！”他再次向前，幾乎要撞上宗主，背脊依舊死死護着玄音，姿態近乎蠻橫的祈求。 宗主的目光在黃巢佈滿血絲、寫滿瘋狂決絕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那裏面沒有僞飾，只有最原始的、不顧一切的守護意志。他又看了一眼黃巢手臂上那與守護姿態截然相反的、象徵着毀滅與暴虐源頭的暗金紋路，兩種極端的力量在這具軀體裏激烈衝突。 宗主沉默了片刻。山風拂過他素白的袍角，周圍只剩下黃巢粗重的喘息聲。 終於，宗主的目光越過黃巢的肩膀，落在他背上的玄音身上。少女昏迷的面容毫無血色，眉心緊蹙，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那抹未乾涸的黑血刺眼無比。 他緩緩地，極輕微地點了下頭，那動作幾乎難以察覺。隨後，他抬起了右手，食指對着黃巢背後昏迷的玄音，隔空虛虛一點。 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浩大的聲勢。一股極其精純、溫和卻又沛然莫御的青色玄氣，如同涓涓細流般從他指尖流淌而出，輕柔地沒入玄音的心口。玄音緊蹙的眉頭似乎微微鬆動了一絲，身體不再像之前那樣因痛苦而微微抽搐，雖然依舊昏迷，但那股縈繞不散的死氣彷彿被這縷青氣暫時驅散了些許。 黃巢清晰地感覺到背後傳來的變化，那冰冷僵硬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意。他緊繃到極限的心絃猛地一鬆，巨大的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住。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宗主收回手指，那縷青色玄氣也隨之消散。他再次看向黃巢，目光依舊深邃難測，但之前那股無形的、彷彿要將人靈魂凍結的審視壓力，似乎減弱了少許。 “帶她進來。”宗主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他沒有再看黃巢手臂上的紋路，但那句話卻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黃巢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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