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空間跳躍 初試牛刀

銀灰色的“自由之鱗”緊密地貼合在鉛灰色箱體表面，彷彿兩者之間存在着某種超越物理界限的古老契約。鱗片內部那些如同液態星辰般緩緩流淌、循環不息的微光，與箱殼上那些極細微、幾乎與金屬本身融爲一體的幽藍能量導路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一種低沉而穩定、彷彿源自宇宙初開時的嗡鳴聲漸漸響起，並不響亮，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竟在他們周圍逼退了一圈北冥那無孔不入、蝕魂銷骨的極致寒意，形成了一片狹小卻珍貴的、相對“溫暖”的無形領域。在這片領域中，連腳下浮冰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焦的碎裂聲似乎都暫時緩和了下來。

陸離半跪於冰冷滑溜的冰面上，身形穩如磐石。他的指尖懸浮在箱體上方不足一寸之處，肉眼難以看見的、高度凝聚的無形數據流如同擁有生命的微光溪流，持續不斷地從他指尖傾瀉而下，精準地滲入箱體最精密的內部結構之中。他的語調保持着慣常的、近乎非人的冷靜，但微微蹙起的眉心、額角及鬢邊滲出又瞬間被極端低溫凍結的細密汗珠，以及比平時略顯急促的呼吸，都無聲地暴露了這項操作的極高難度與他所承受的巨大負荷。“能量引導已建立初步穩定通道…正在以‘自由之鱗’爲空間信標，同步校準北冥局部空間參數…目標錨點確認：十一鍾方向，距離約三百零七米，那塊表面相對平整、體積最大的橢圓形浮冰。根據掃描，其內部結構密度是目前可視範圍內最穩定的，核心冰層未檢測到大規模裂隙。”

他稍稍停頓，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掃過嚴陣以待的蘇彌和罵罵咧咧卻動作利落的雷燼，語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帶着前所未有的緊迫感：“聽好，跳躍過程理論上將極度短暫，持續時間約零點零三標準秒。但在此期間，你們將體驗到強烈的空間維度撕扯感和絕對的方向迷失感。物理層面的座標定位與能量維繫的百分之九十八點七將由我負責，但精神層面的抗干擾必須依靠你們自己！務必保持意識高度集中與絕對的清明，任何劇烈的情緒波動——尤其是恐懼、混亂甚至是過度的興奮——都可能像巨石投入平靜的能量湖面，產生難以預料的漣漪，嚴重干擾跳躍矢量的最終精準度。一旦偏離預定座標，後果……可能是永久性的迷失，或者更糟。”

雷燼齜牙咧嘴地活動了一下那條愈發冰冷僵硬、彷彿有自我意識般不斷增加的暗金機械臂。他將其與完好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箍在青年蠱雕冰涼扎手、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脖頸羽毛最根部，試圖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壓制住這頭因本能感到巨大不安而喉間發出低沉嗚咽、利爪焦躁刮擦冰面的巨禽。“媽的，聽着比老子當年第一次進行無護航超視距軌道空降、直面星際海盜的粒子炮齊射還他孃的刺激！小子，給老子爭點氣，爪摳緊冰！下盤穩住！別到時候咱仨人沒跳過去，先把你給甩進這黑水裏泡個徹頭徹尾的冥海冰澡！”蠱雕發出一聲混合着委屈、恐懼和一絲被激怒的啼鳴，凍傷的翅膀艱難地收攏了一下，但還是依言將一雙利爪更深更狠地摳入身下堅冰，濺起一片冰屑。

蘇彌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徹骨、彷彿帶着無數細碎冰刃的空氣刺得肺葉陣陣生疼。她將全部的精神意志高度集中在掌心之下——那片溫潤的“自由之鱗”與冰冷神祕的箱體接觸的微小區域。她努力回憶、沉浸並全力放大那份源自鯤鵬浩大意識饋贈的、關於“釋然”與“自由”的平靜而通透的感悟，試圖將這份獨特而強大的情緒頻率，轉化爲穩定這次冒險空間跳躍的“心靈錨點”。她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箱體內那新增的、看似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也似乎在微微發燙，與掌心下的鱗片產生着某種更深層次、難以言喻的能量諧振。“準備好了。”她的聲音因全神貫注和精神壓力而顯得有些發乾，但卻異常堅定。

“三…”陸離的聲音冰冷平穩，如同最精密的計時機械開始倒數。

“二…”雷燼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鋼鐵，獨眼眯成一條縫，呼吸屏住。

“一…跳躍啓動！”

陸離懸浮的指尖猛地向下一壓，彷彿按下了某個聯通現實與虛無的無形閘門！

預期中的巨響或光爆並未出現。在百分之一剎那的、彷彿連思維都被凍結的絕對死寂之後，周遭的一切——那灰黑粘稠如墨汁的海水、那慘白嶙峋如同巨獸骸骨的浮冰、那壓抑得令人窒息、吞噬一切光線的無光天空——驟然失去了所有穩定的形態！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抓住、粗暴地擰轉、拉伸、扭曲！所有的線條和色彩都崩潰了，視野裏只剩下瘋狂流瀉、無法理解的扭曲色塊和拉伸變形到極致的怪異光影，彷彿整個北冥界域都在此刻融化、沸騰，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萬花筒深淵！

一種超越任何人類語言描述極限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怖撕扯感，如同宇宙爆炸般的衝擊力，猛地攫住了浮冰上的三人一雕！彷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乃至每一個最微小的細胞，都被一股無可抗拒的蠻力從原有位置上硬生生剝離、拆散，然後胡亂地扔進了一個高速旋轉、徹底失去上下左右概念的混沌漩渦！聽覺被一種尖銳到極致的真空鳴響和無數破碎混亂、意義不明的雜音瞬間充斥，又在下一秒被絕對寂靜剝奪；嗅覺裏只剩下金屬劇烈電離產生的臭氧味和空間本身那種冰冷虛無的“味道”；時間感徹底崩潰瓦解，一秒鐘被無限拉長如同永恆，又彷彿萬古時光被瘋狂壓縮成一粒微塵。

雷燼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被強行壓制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悶哼，獨眼死死閉緊，牙關咬得咯吱作響，幾乎要碎裂，粗壯手臂上的肌肉膨脹虯結到極限，青筋暴起如虯龍，幾乎要撐破那早已凍硬的衣物。蘇彌只覺得胃部劇烈痙攣抽搐，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排山倒海般的噁心感猛烈衝擊着她的意識壁壘，腦仁如同被無數根燒紅的細針同時瘋狂攢刺，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徹底沖垮、湮滅。唯有掌心那片“自由之鱗”傳來的、堅定不移且溫和厚重的微弱暖意，像狂暴黑暗宇宙風暴中唯一一座永不熄滅的指引燈塔，讓她在幾乎要徹底迷失、意識即將渙散的邊緣，勉強維持住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死死錨定着“自我”的存在與認知，銘記着他們必須抵達的目標。

這超越一切感官極限的恐怖體驗，其主觀時間似乎漫長如跨越了無數個世紀，又似乎客觀而言只在彈指一揮間。

砰！！咔嚓——轟隆！

沉重的撞擊聲、冰層不堪重負發出的猛烈碎裂哀鳴、以及蠱雕受驚後發出的尖銳痛苦啼叫，幾乎不分先後地猛然炸響，如同重錘般粗暴地將他們的感知從混沌虛空中狠狠拉回現實！

劇烈的顛簸和令人牙酸的冰面劇烈摩擦聲瞬間取代了那可怕的失重與撕扯感。視野如同摔碎的萬花筒般艱難地重新拼湊、聚焦，耳邊充斥着雷燼驚魂未定後條件反射般的破口大罵和蠱雕持續不斷的、痛苦而恐懼的哀鳴。

“操他姥姥的！陸離！你他媽瞄準的是冰面還是他媽的冰縫？！老子半條腿差點直接杵進北冥老家的大門口！這水……冷得靈魂都在尖叫！”雷燼大半邊身子和蠱雕的一條腿都結結實實地浸入了漆黑冰冷、冒着森然寒氣的冥海海水之中。那粘稠如活物的海水瞬間攀附而上，瘋狂地汲取着一切熱量，眨眼間就在他厚重的褲腿和蠱雕的羽毛上凍結成一層厚薄不均、閃爍着不祥幽藍色澤的黑冰，如同附骨之疽。他們並未如預期般平穩落在預定的橢圓形浮冰中心安全區域，而是砸在了邊緣明顯更薄、更脆弱的冰沿上。腳下的浮冰因這突如其來、攜帶着巨大動量的撞擊，發出一連串絕望的呻吟，數道猙獰的黑色裂痕如同扭曲的閃電般急速蔓延開來，冰屑四處迸射。

陸離是第一個穩住身形的，甚至在落地瞬間的混亂中，他就已藉助腳底一個極其微小的定向能量脈衝精準地調整了自身重心，如同焊在了冰面上。他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瘋狂速度閃爍、奔流、計算，如同爆發的信息山洪。“落點確認：橫向偏差正四點七米，縱向偏差負一點三米，垂直落差零點八米。空間座標校準受到北冥底層不穩定能量場及高強度寒夢粒子潮汐波動的強烈干擾，初步修正算法存在百分之十二點四的系統性誤差。新自適應算法模型正在緊急構建中…掃描顯示：當前立足點冰體結構強度正在快速衰減，預計完全解體時間…一百四十二秒。需立刻轉移！”

蘇彌強忍着依舊在胸腔和頭顱內翻騰的噁心感、陣陣抽痛以及強烈的眩暈，手忙腳亂地協同陸離，奮力把罵罵咧咧的雷燼和不斷髮出痛苦哀鳴、試圖掙扎撲騰的蠱雕從那能瞬間凍斃活物的冰水裏拖拽上來。僅僅是這短暫至極的接觸，雷燼浸水的褲腿已然硬得像浸透了萬年寒鐵的鋼板，表面覆蓋的幽藍色薄霜散發着驚人的死寂寒氣，幾乎要凍裂人的肌膚。蠱雕的情況更是糟糕透頂，原本就嚴重凍傷、覆蓋着不祥幽藍色的翅膀再次被冥海水濺到，那死寂的區域肉眼可見地又擴散了一絲，哀鳴聲變得微弱而顫抖，龐大的身軀不受控制地劇烈瑟瑟發抖，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恐懼。

“這鬼地方真他孃的是法則級別的刁難！連跳一下都這麼多幺蛾子！跟整個天地作對似的！”雷燼粗暴地揮舞着完好的左手，甚至用手肘和拳頭狠狠捶打着凍得硬邦邦、彷彿重若千鈞的褲腿，試圖震碎那些跗骨之蛆般的致命黑冰，臉色鐵青得嚇人，呼出的濃白哈氣在低溫中瞬間凝成冰晶，“下次啓動這玩意兒之前，能不能先他媽的找個更穩妥點的落腳點？老子這條好腿都快變成北冥特產的人形冰棍了！”

就在他憤憤不平地活動身體、試圖快速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時，那條始終死寂沉重、如同額外負累的暗金機械臂，肘關節與肩關節的連接處，毫無徵兆地、極其突兀地爆發出一陣極其短暫卻異常刺耳、令人頭皮發麻的異響——

“嘎吱…鏗！咔——滋！”

那聲音絕非簡單的金屬摩擦，更像是甚麼精密至極到超越當代科技的能量齒輪組或核心傳導結構，在承受了巨大且異常的空間維度壓力後，內部某個環節瞬間卡死、應力畸變，又被某種深植其內的、狂暴不安的能量強行掙脫束縛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般怪響！伴隨着這聲刺耳的異響，機械臂小臂外側那幾個原本一直黯淡無光、如同死物裝飾的幽深符文，猛地如同充血般急速閃爍了幾下暗紅色的、極不穩定且充滿暴躁與痛苦意味的刺目光芒！那光芒甚至短暫地照亮了周遭一小片冰面，映出詭異跳動的影子，如同垂死掙扎的兇獸眼中最後迸發出的瘋狂與戾氣，旋即又徹底熄滅，恢復成死寂的暗金色，彷彿剛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只是集體產生的幻覺。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持續時間不足半秒。

雷燼所有動作猛地僵住，如同被無形寒冰凍徹。他愕然地、幾乎是驚駭地猛地低下頭，獨眼死死盯住自己那條毫無知覺、此刻卻莫名發出如此恐怖怪響的機械臂，又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向同樣在瞬間察覺到這驚人異常、目光如最精密的傳感器般驟然銳利、緊緊鎖定過來的陸離和蘇彌。他甚至下意識地用完好但凍得發麻的左手，徒勞地摸了摸機械臂剛纔發出聲響和閃爍符文的部位，觸手只有一如既往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堅不可摧的硬質觸感，除此之外，甚麼也沒有。

冰面上，一時之間，只剩下浮冰持續開裂蔓延的“咔嚓”聲、呼嘯而過的、帶着寒夢低語與無盡死寂的冰冷寒風、以及蠱雕粗重痛苦、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空間跳躍初試牛刀，代價是半身冰封、浮冰瀕臨崩潰、蠱雕傷上加傷、以及……一條似乎終於無法再完全沉寂、開始顯露其內部詭異與兇險、開始“鬧脾氣”甚至“抗議”的機械臂？

這微小的、代價高昂的成功背後，顯然潛藏着更多令人深感不安的變數與即將爆發的隱患。北冥的考驗，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