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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砥柱潛流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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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傢伙,從侯爺升到國公了!還‘節制黔地諸衛所’、‘協理川南軍務’,這權力可是打着滾往上翻啊!” 周廷玉(內心獨白,此刻他正被乳母抱着,在稍遠一點的廊下看熱鬧):‘老朱同志這手筆不小嘛!是獎勵我爹路修得好?還是覺得我們周家在西南根基太深,乾脆用高官厚爵拴住,順便再架在火上烤一烤?’

宣旨太監臉上瞬間堆起職業化的笑容,上前虛扶周必賢:“國公爺快快請起!陛下對您在西南的作爲,可是讚賞有加啊!這驛道貫通,滇黔往來便利,實乃利國利民之大功!”

“公公謬讚,此乃陛下天威浩蕩,將士用命,百姓出力,必賢不敢居功。” 周必賢起身,語氣平淡,應對得體。他目光掃過那太監身後的錦衣衛,心中雪亮:這封賞是真,這監視,也是真。

接下來的流程按部就班,宣旨太監被請進花廳用茶,說着些京城趣聞、陛下辛勞的場面話。周必賢陪着,劉青則指揮下人安排緹騎們的休憩和賞銀。整個祿國公府,表面上喜氣洋洋,內裏卻像一張拉滿了的弓,每一根弦都繃得緊緊的。

數日後,小龍塘老宅。

比起畢節城中國公府的煊赫,這裏更多了幾分山野的寧靜與舊日的溫情。春日暖陽透過老樹的枝葉,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院中那口青石井欄的古井,依舊沉默着,彷彿藏着了無數祕密。

劉瑜和奢香親自指揮着僕役,將富老夫人、陳姨娘以及一些箱籠安置進井旁修葺一新的小院裏。兩位老夫人經歷了喪子(周起傑)之痛,精神已大不如前,搬到這更清淨的老宅,也算頤養天年。

三歲的周廷玉穿着一身寶藍色的小襖,像個小肉球似的在院子裏跑來跑去。他仰着小臉,踮着腳尖,努力去夠低垂下來的花枝。那專注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姿挺拔如青竹的女子,正是他的姑母周必暢。她已過雙十年華,在這個時代算是標準的“老姑娘”了。眉宇間早已褪去少女的稚氣,沉澱下幾分周家人特有的硬朗與沉靜。她看着侄兒,眼神溫和,但當她目光投向遠處起伏的山巒時,那沉靜中便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是往事不堪回首,還是對未來的些許迷茫?

“姑姑,花花!”周廷玉奶聲奶氣地喚她,成功拽下一小片花瓣。

周必暢回過神,俯身,用帕子輕輕擦去他小手上的泥污,然後摘下一小枝開得正好的粉色山桃,小心翼翼地簪在他衣襟的盤扣上,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嗯,我們廷玉戴花,好看。”

周廷玉(內心):‘唉,賣萌也是技術活啊!不過這位姑姑,氣質真獨特,又A又颯,要是擱現代,絕對是職場精英,說不定還是格鬥高手!可惜生在了明朝,還被老朱指過婚,估計心裏憋着股勁兒呢。’

“必暢,” 劉瑜走了過來,看着女兒,眼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這邊安置得差不多了。你……真不打算回畢節府裏住?你哥哥如今地位不同,府裏也需要人幫襯。”

周必暢挽住母親的手臂,語氣平靜卻堅定:“大娘,畢節城裏的繁華,女兒不太習慣。還是這老宅清淨。哥哥身邊有嫂子們幫襯,還有楊叔、陳管事他們,足夠了。我在這兒,陪着您和香姨母,照顧祖母她們,心裏更踏實。”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再說,父親和……外公的很多手札、舊物都在這裏,我想多看看。”

劉瑜拍了拍女兒的手,沒再說甚麼。她知道,那場未成的婚約,以及隨之而來的家族劇變,在這個女兒心裏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她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梳理自己的心緒,尋找自己的位置。

畢節城,祿國公府。

如今的府邸,經過擴建和規整,格局氣象已非昔日侯府可比。朱門高牆,甲士肅立,處處透着國公的威儀與森嚴。

府內中樞,楊朝棟坐鎮總管事廳。這位曾經的播州軍少年,如今已是祿國公府的大管家,統管着周家龐大的田莊、遍佈各處的商鋪、以及日益充盈的府庫。他面前攤開着厚厚的賬冊,手指在算盤上飛快撥動,發出的聲響清脆而有節奏。田莊的產出、商鋪的流水、各項開支用度,在他手下被梳理得條理分明。

新提拔的外管事陳墨,則專司府邸內部的人事、採買、日常調度。這是個精細活,需要八面玲瓏,又要堅持原則。他將偌大府邸上百號僕役管理得井井有條,物資採辦價廉物美,各種人際關係處理得妥妥帖帖,讓周必賢和劉青省了不少心。

在這些明面的事務之下,一張無形的情報網絡正以青陽宗的玄真道人爲核心樞紐,悄然運轉。連接着青陽宗內專門負責外勤、勘探的“礪鋒院”弟子,散佈在黔、滇、川乃至湖廣驛道上的驛丞(其中不乏青陽宗出身或被周家暗中掌控之人),以及潛藏在金陵、北平、昆明等要地的眼線(如常年駐紮金陵、已混成地頭蛇的周安)。各地的消息,無論是朝堂動向、邊境軍情、還是土司異動,都通過隱祕的渠道,如涓涓細流,匯入祿國公府,經過玄真和劉青的梳理分析,最終呈報給周必賢。

“金陵消息,” 劉青將一份密報遞給正在查看西南輿圖的周必賢,“漢王拒不就藩,屢有怨言,與西平侯沐晟似有齟齬。另外,陛下已決意派遣宦官侯顯出使西域,似乎……有意重啓洪武年間停滯的西洋寶船貿易。”

周必賢的目光從輿圖上標註的各個土司據點移開,接過密報快速瀏覽。“朱高煦不甘人下,雲南未必能困住他。沐家世代鎮守雲南,不會讓他輕易插手軍務。至於西洋貿易……” 他沉吟片刻,“若真能重啓,於國於民有利,對我黔地商貿亦是機遇。讓下面的人留意沿海市舶司的動向,特別是瓷器、絲綢、茶葉的行情。”

他走到窗邊,望着庭院中那幾株開得絢爛的山桃樹,目光卻彷彿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陛下雄心勃勃,北征、遷都、下西洋……哪一樣不要錢?哪一樣不要人?咱們這位祿國公,不好當啊。”

“樹欲靜而風不止。” 周必賢心中默唸,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壓力。這晉封的榮耀,是肯定,是籠絡,更是一道緊箍咒。朱棣用權位將他,將整個周家,更緊地綁在了大明這架轟隆向前的戰車上,同時也放在了無數雙或羨慕、或嫉妒、或警惕的目光之下。

清陽書院,坐落在畢節城內相對清淨的東隅。規模比洪武年間擴大了一倍不止,琅琅書聲不絕於耳。黔地各族子弟,無論貧富,只要有向學之心,皆可在此求學。

山長劉璉,氣質愈發儒雅沉靜。他授業解惑時引經據典,剖析義理深入淺出,一派醇儒風範。其妻王氏溫婉賢淑,將書院後宅打理得溫馨舒適。長女劉尚德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承襲了祖母葉氏的繪畫天賦,常在書院迴廊下或庭院中執筆寫生,筆下黔地山水,靈秀中帶着一股不讓鬚眉的闊大氣象。長子劉尚文已長成穩重青年,言行舉止頗有父風,協助父親打理書院繁雜事務,待人接物沉穩周到,是劉璉的得力臂助。

唯獨次子劉守拙,與父兄的性情迥然不同。讓他安靜坐在書齋裏讀“之乎者也”,簡直比受刑還難受。他最喜歡的,是溜到書院後院的演武場,或是纏着祿國公府輪休的護衛軍官,學習拳腳弓馬。爲此,沒少挨劉璉的訓斥,但他依舊我行我素,樂此不疲。

劉璉的兄弟劉璟如今是祿國公府對外周旋的重要角色。他繼承了其父劉基的一部分謀略與口才,長袖善舞,言辭便給。往來於貴陽布政使司、昆明黔國公府(沐家),乃至金陵六部衙門之間,爲黔地爭取稅賦減免、鹽引配額,應對朝廷各種或明或暗的詰問與試探,皆能從容斫旋,既維護了周家利益,又不至於過分觸怒朝廷。

他的續絃吳氏,性格潑辣爽利,將自家府邸中饋打理得妥妥帖帖,與劉璟的一派名士風度相得益彰。他們那對孿生女兒劉明慧、劉明秀,年方豆蔻,繼承了母親的伶俐和父親的俊雅,像兩隻快樂的花蝴蝶,常在祿國公府和自家府邸間穿梭嬉戲,銀鈴般的笑聲,爲這威嚴肅穆的國公府添上了幾許難得的活潑與生氣。

夜幕降臨,祿國公府的書房內燈燭通明。

周必賢卸下了白日的威儀,只着一件深色直裰,坐在書案後。案上堆着各地送來的文書密報。劉青端着一碗蔘湯輕輕走進來,放在他手邊。

“廷玉睡下了?”周必賢揉了揉眉心,問道。

“嗯,玩累了,沾牀就着。”劉青看着丈夫眉宇間的疲憊,有些心疼,便在他身旁坐下,輕聲道:“父親和外公當年佈局,爲的不就是今天?咱們有根基,有人才,有耳目。只要我們自己不亂,這祿國公的招牌,就能成爲穩住西南的定海神針。”

周必賢握住妻子的手,感受着那分熨帖的溫暖。“是啊,定海神針……但願如此。”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這海面之下,暗流從來不曾停歇。咱們的廷玉,得快快長大才行。”

而在不遠處的臥房裏,三歲的周廷玉睡得正香,胸前的五色古玉在黑暗中泛着極其微弱的、溫潤的光。他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咂了咂嘴,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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