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夜微光

虛空裂痕彌合後殘留的扭曲光影仍在天幕上隱約浮動，如同尚未結痂的創口。空氣中瀰漫着空間撕裂後特有的焦糊氣息與若有若無的虛空塵埃，吸入肺中帶着刺骨的冰涼。墨淵盤膝坐在一方斷裂的巨巖上，周身氣息微弱，臉色蒼白如紙，唯有勞宮穴那枚已化爲灰白石質的碎片烙印，傳來一絲微弱卻持續不斷的溫熱，維繫着他近乎枯竭的生機。強行引動碎片本源，溝通那遙遠“星骸壁壘”，幾乎將他的神魂撕裂，此刻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經脈深處針扎般的劇痛。

厲戰天沉默地擦拭着拳套上凝固的血污，昊陽真力透支的反噬讓他這位體修壯漢也顯得有些佝僂，赤紅的真元光澤黯淡了許多。歐陽軒正指揮着寥寥數名天工府弟子，依託殘存的巡天舟構件，勉強佈設着一個簡易的預警法陣，光芒明滅不定，彷彿隨時會熄滅。墨辰則跪坐在一旁，小心地爲昏迷不醒的幽統領渡入微薄的真元，少年臉上混雜着悲慟與超越年齡的堅毅。幽統領爲救衆人，自爆神魂，雖被墨淵以碎片之力勉強護住一絲殘魂未滅，但肉身近乎崩毀，魂魄支離破碎，能否醒來仍是未知之數。

壓抑的寂靜被歐陽軒沙啞的聲音打破：“…根據墨客卿拼死帶回的情報，結合天工府祕藏典籍印證，基本可以確定，這‘虛空掠食族’並非無懈可擊。”他面前懸浮着一幅以靈力勾勒出的簡陋圖譜，上面標註着幾種推測的掠食族形態及其能量流動模式。“其核心弱點有三：一曰‘畏序’，它們誕生於絕對虛無與混亂，對高度凝練的秩序之力，尤其是蘊含創造、時空本源的力量，有着本能的排斥與恐懼，墨客卿的碎片之力正是其剋星；二曰‘懼陽’，至陽至剛、熾烈磅礴的能量，能有效淨化、驅散其虛無侵蝕，厲小友的昊陽真力若能極致昇華，當有奇效；三曰‘易噬’，它們依靠吞噬外界能量與法則存在，但若一次性注入遠超其吞噬極限的精純秩序能量，便可撐爆其不穩定結構，如同毒蛇反噬。”

“道理易懂，可行難。”厲戰天悶聲道，一拳砸在身旁焦土上，激起一片塵埃，“那些鬼東西藏在虛空夾縫裏，神出鬼沒，尋常攻擊難傷分毫。就算知道怕甚麼，打不中也是白搭！”

“所以，我們不能被動防守，坐等它們來襲。”墨淵緩緩睜開眼，聲音雖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必須主動出擊，將它們引入我們預設的戰場，創造一個能將弱點放大的環境。”他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銀光，在空中劃出一道簡易的軌跡，“我們需要一座陣，一座能匯聚、放大秩序與陽和之力的絕世殺陣。以青玄城地脈爲基，以碎片爲核心，以我等爲陣眼，將整個青玄城…化爲誘餌，亦是熔爐！”

歐陽軒瞳孔微縮：“你是說…‘周天星辰煉魔大陣’？此陣乃上古傳說，據說需引動周天星力，調和地火風水，非人力可爲！況且，以城爲餌，萬一有失…”

“沒有萬一。”墨淵打斷他，目光掃過衆人，“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虛空掠食族的主力正在匯聚，它們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被動等待，只有城毀人亡。主動設局，尚有一線生機。碎片與我融合日深，我能模糊感知到星辰運轉的軌跡，或可嘗試引動微末星力。而青玄城下那條龍脈…雖被墨刑此前折騰得元氣大傷，但根基未絕，若能引導得當，可爲大陣提供源源不絕的能量。”

他看向厲戰天：“厲兄，你的昊陽真力至純至陽，是激發大陣‘陽炎’之力的關鍵。但需更進一步，需領悟‘昊陽’並非僅是焚盡萬物之火，更是孕育生機之光。剛極易折，需得剛柔並濟，方能在陣中發揮最大效力。”他又看向歐陽軒：“歐陽執事，天工府精於陣法機關，構築陣基、疏導能量、穩定結構，非你莫屬。我需要你儘快計算出最合理的陣眼佈置與能量流轉路徑。”最後，他看向墨辰：“墨辰，你心思細膩，感知特殊，照顧幽統領的同時，留意城中任何異常能量波動，特別是…可能與墨刑殘黨或幽冥道有關的蛛絲馬跡。大陣啓動，絕不能有內鬼作祟。”

墨辰重重點頭：“明白，墨淵哥！”

計劃既定，衆人立刻行動起來。歐陽軒取出殘破的“定星盤”和大量演算玉簡，不顧傷勢，全力推演陣法。厲戰天尋了處僻靜之地，閉目感悟墨淵所說的“剛柔並濟”的昊陽真意，周身赤芒時漲時縮。墨淵則強忍劇痛，再次將心神沉入碎片烙印，嘗試溝通那冥冥中的星辰，並分出一縷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向青玄城地脈深處，感受着那條受損巨龍微弱的脈搏。

然而，重建秩序遠比毀滅艱難千百倍。歐陽軒的推演屢屢受挫，上古大陣玄奧非凡，許多關鍵節點以他目前境界和殘缺資料難以理解。厲戰天感悟昊陽真意進展緩慢，至陽之力剛猛霸道，欲融入一絲柔韌生機談何容易，幾次險些真元失控，傷及自身。墨淵溝通星辰的嘗試更是如同石沉大海，唯有幾次極偶然的瞬間，能感受到一絲微不可查的星力波動，轉瞬即逝，難以捕捉。而對地脈的探查更是舉步維艱，地脈被黯星之力和連番大戰侵蝕，能量混亂狂暴，稍有不慎便會引動反噬。

時間在焦灼與挫敗中一點點流逝。城外，虛空侵蝕的跡象並未停止，反而有加劇的趨勢。偶爾有零星的、形態詭異的虛空生物穿透脆弱的空間壁壘襲來，雖被及時擊退，卻像不斷敲響的警鐘，提醒着衆人危機的迫近。城內的恐慌情緒也在蔓延，儘管陳奕城主已盡力安撫，但各種流言依舊如同野草般滋生。

就在衆人心力交瘁之際，轉機意外地出現了。一直昏迷的幽統領，指尖忽然微弱地動了一下。守在一旁的墨辰第一時間察覺，連忙呼喚衆人。墨淵將一絲溫和的碎片之力渡入幽統領體內，探查其狀況。出乎意料的是，在幽統領那殘破不堪的識海深處，除了混亂的記憶碎片和自爆帶來的創傷外，竟殘留着一絲極其微弱、卻帶着某種獨特韻律的幽冥道法力印記——這並非幽統領自身所有，倒像是…與那已遁走的幽冥長老幽泉，或與其背後的“黯星”意志，有過短暫深度接觸後留下的烙印！

歐陽軒仔細檢查後，面色凝重：“這印記…似乎在無意識地吸收周圍彌散的微弱虛空能量，但方式很…奇特，並非吞噬，更像是…一種共鳴後的記錄？”他眼中猛地閃過一道光，“我明白了！幽統領被控時，其神魂曾短暫成爲黯星意志的容器，雖然後來自爆掙脫，但這印記卻像是一個‘信標’，記錄下了當時接觸到的部分虛空能量頻率和信息！”

“能否解析？”墨淵立刻問道。

“極其兇險，但…或有可能！”歐陽軒聲音帶着一絲激動，“若能解析這印記中記錄的信息，我們或許能更清晰地瞭解掠食族的能量構成、行爲模式，甚至…它們之間溝通的某種‘規律’！這比對上古陣法的憑空推演，或許更具實效！”

風險與機遇並存。解析這印記，如同解剖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稍有不慎，不僅幽統領殘魂不保，解析者也可能被其中蘊含的混亂意志侵蝕。但沒有猶豫太久，墨淵做出了決定：“我來。碎片之力對虛空能量最爲敏感，或許能壓制其中的危險。歐陽執事，你從旁輔助，指導我解析法門。厲兄，墨辰，爲我們護法，絕不容有失！”

一場無聲的戰役，在寂靜的荒谷中再次打響。墨淵集中全部心神，引導着一縷細如髮絲的碎片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危險的印記。歐陽軒則全神貫注，以神念傳遞着複雜的解析符文。厲戰天與墨辰一內一外，神識緊繃，嚴防任何可能的干擾。

過程遠比想象中更加艱難兇險。那印記雖微弱，卻韌性十足，且充滿了混亂、冰冷的意志殘留，不斷衝擊着墨淵的心神。碎片之力與印記中的虛空能量劇烈衝突，在幽統領脆弱的識海中激起滔天駭浪。墨淵嘴角不斷溢血，神魂劇震，但他始終堅守着一絲清明，憑藉對碎片越來越深的掌控，一點點剝離、解讀着那些混亂的信息碎片。

數個時辰後，墨淵猛地睜開雙眼，眼中佈滿血絲，卻亮得驚人：“找到了！它們…並非鐵板一塊！低等掠食族依靠‘信息素’般的能量波動協同行動，而更高級的個體之間，存在一種類似‘蜂羣’的意志網絡…網絡中有‘節點’！摧毀關鍵節點，就能導致大片區域內的掠食族陷入混亂！”

他揮手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更加清晰的能量網絡圖，其中一個點格外明亮：“而且…根據這印記殘留的感應，在青玄城東南方向三千里外，那片被稱爲‘寂滅荒原’的地下深處，有一個異常活躍的…‘節點’！很可能是一個重要的孵化巢穴或者指揮點！”

這個消息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前路！與其被動地等待未知的主力來襲，不如主動出擊，拔掉這個關鍵的“節點”！不僅能重創掠食族在此區域的部署，更能通過實戰，驗證並完善應對之法，爲最終佈置“周天星辰煉魔大陣”積累寶貴的經驗！

“目標，寂滅荒原！”墨淵起身，雖依舊虛弱，但一股久違的戰意已重新燃起，“在我們成爲獵物之前…先讓它們嚐嚐，被獵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