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化身阿醜,潛龍入淵 (1/2)
都督府的書房,門窗緊閉,燈火通明,卻驅不散瀰漫在空氣中的凝重與肅殺。桌上,所有關於北齊“鴞羽營”總部——那座位於鄴城西北郊、戒備森嚴的“黑鴞山莊”的資料,已被分門別類,鋪滿了寬大的書案。地圖、哨卡分佈、人員換班記錄、甚至近期物資採購清單……蕭玄和墨九已經對着這些情報研究了整整一天一夜。
窗外,天色再次暗了下來,淅淅瀝瀝的春雨敲打着屋檐,帶來一絲涼意,卻無法冷卻書房內焦灼的氣氛。
“主公,黑鴞山莊守備太嚴了。”墨九的聲音帶着疲憊,更帶着深深的憂慮,“外圍三重哨卡,內部明哨暗堡不計其數,所有人員皆需特製腰牌並覈對口令方可通行。山莊依山而建,後方的懸崖峭壁幾乎無法攀爬。我們的人試過多次,根本無法靠近核心區域。強攻或潛入,成功率都極低,一旦打草驚蛇……”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意思不言而喻。
蕭玄負手立於窗前,望着窗外被雨絲打溼的庭院,背影挺拔如松,沉默不語。墨九說的,他何嘗不知。鴞羽營經營多年,其老巢必然被打造得如同鐵桶一般。常規手段,確實難以觸及核心。
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了書案一角,那份看似最不起眼的“物資採購清單”上。手指輕輕點在其中一項:“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固定由城西‘老孫頭車馬行’運送二十車乾草料入莊,查驗後由山莊內部馬伕接手,押運人員不得入內。”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老孫頭車馬行……查清楚了嗎?”
墨九立刻回道:“查清了。是鄴城一家老字號,背景乾淨,與鴞羽營只有這單生意往來,似乎並不清楚對方的真實底細,只當是普通的大戶山莊。每次去送貨的,都是固定的三個老把式,外加兩個臨時僱用的零工。”
“零工……”蕭玄重複着這兩個字,眼中驟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就是這裏了!”
他猛地轉身,走到書案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乾草料”和“零工”這幾個字上:“這是我們唯一能合理合法、不引起懷疑地靠近甚至進入山莊內部的縫隙!”
“主公的意思是……混進送草料的車隊?”墨九瞬間明白了蕭玄的想法,但眉頭立刻皺起,“可是,車隊人員固定,我們如何安插人手?就算安插進去,也只是到山莊門口,根本無法進入內部,而且極易被盤查識破……”
“不是安插人手,是我親自去。”蕭玄語出驚人,語氣卻平靜得可怕,“至於身份……”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關於山莊內部人員構成的零碎信息:“山莊內有一個特殊的羣體——負責照料最底層馱馬、做些雜役的啞巴馬伕。他們地位低下,幾乎不被人在意,且因不能言語,減少了泄露祕密的風險。這,就是最好的僞裝。”
“您要扮作啞巴馬伕混進去?!”墨九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強烈反對,“主公,萬萬不可!此事實在太兇險了!您是萬金之軀,隱麟都督,豈能親身涉險?那鴞羽營總部龍潭虎穴,一旦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屬下願代主公前往!”
蕭玄抬手,制止了他後面的話,眼神堅定如鐵:“正因爲兇險,才必須我去。獲取核心情報,關乎北境存亡,關乎能否阻止北齊的驚天陰謀,不容有失。有些細節,有些判斷,必須我親自在場。至於危險……”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哪一場勝利,不是從刀尖上搏出來的?‘孤鸞’之名,本就是於死地中求生。”
他不再給墨九勸阻的機會,直接下令:“立刻去辦三件事:第一,查清下次運送草料的具體時間、路線,以及老孫頭車馬行僱用零工的慣例和地點;第二,準備一套合適的、破舊但乾淨的馬伕行頭,要符合北齊底層人的穿着習慣;第三,把我需要的易容材料送來。”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着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墨九深知一旦主公做出決定,便絕無更改可能,只能將滿腹的擔憂壓回心底,咬牙領命:“是!屬下……遵命!”
兩日後,鄴城西市,一個嘈雜混亂的街角。這裏通常是人力腳伕、零工雜役聚集等活的地方,空氣中瀰漫着汗味、塵土味和各種廉價食物的氣味。細雨剛停,地上泥濘不堪。
一個身影蜷縮在角落的屋檐下,穿着一身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灰布短打,腳上一雙磨得快透底的草鞋,沾滿了泥漿。他頭上戴着一頂破舊的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滿是胡茬、皮膚粗糙的下巴和一雙看起來有些渾濁無神、甚至帶着點麻木的眼睛。
最引人注目的是,從他左側眉骨到臉頰,有一道猙獰的、尚未完全癒合的暗紅色疤痕,像是被甚麼利器劃過,讓他原本可能還算周正的面容顯得有些可怖。他懷裏抱着一個小小的、空蕩蕩的包袱皮,低着頭,沉默地聽着周圍那些零工們高聲談笑、抱怨天氣、爭搶活計,自己卻像一塊沉默的石頭,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他就是蕭玄,或者說,是現在的“阿醜”——一個面部有疤、沉默寡言(因爲他是“啞巴”)、剛從外地流落至此、想找份活計餬口的可憐馬伕。
很快,一個穿着車馬行號衣的管事模樣的人走了過來,揚聲喊道:“老孫頭車馬行,去城西北黑山莊送草料,要兩個臨時扛包的,力氣大,手腳麻利的,一天三十文,管一頓午飯!”
零工們頓時蜂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自薦。
那管事挑剔地打量着衆人,目光掃過角落裏的“阿醜”時,被他臉上的疤嚇了一跳,皺了皺眉,本欲忽略。但“阿醜”卻適時地抬起頭,露出一個有些笨拙、甚至討好的笑容(這讓他臉上的疤更顯扭曲),然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自己有力氣。
旁邊一個同樣等活的老漢似乎有些同情他,幫腔道:“王管事,這後生別看啞巴,臉上有疤,力氣可不小,人也老實,不偷奸耍滑。”
那王管事又上下打量了“阿醜”幾眼,大概是看他確實體格結實,眼神也還算老實,加上這活計又髒又累,願意去的人不多,便不耐煩地揮揮手:“行吧行吧,算你一個!還有你,李老四,你也來!趕緊的,別磨蹭,車隊等着呢!”
“阿醜”立刻站起身,依舊是那副沉默笨拙的樣子,微微弓着腰,跟着王管事和李老四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隊。他的動作略顯僵硬,完美地模仿了一個長期幹體力活、舉止並不雅觀的下層人的姿態。
車隊由五輛堆滿乾草的騾車組成,除了王管事,還有三個車馬行的老把式。看到新來的零工裏有個面目可怖的啞巴,他們都只是多看了兩眼,撇撇嘴,並未過多在意。在這種地方,甚麼樣的人都有,一個啞巴疤麪人,並不算太稀奇。
“阿醜”被安排到最後一輛車上,和李老四一起,負責途中照看草料,防止散落。
車隊吱吱呀呀地啓動了,穿過鄴城喧囂的街道,緩緩向西北方向駛去。蕭玄(阿醜)低着頭,用斗笠遮掩着大部分視線,但眼角的餘光和遠超常人的感知力,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無聲無息地掃描着沿途的地形、關卡、以及越來越接近的那片肅殺之地。
越是靠近黑鴞山莊,空氣中的氣氛越發不同。路上的盤查明顯增多,巡邏的北齊士兵眼神銳利,對過往行人的審視也嚴厲了許多。但老孫頭車馬行的車隊似乎是個熟面孔,守衛只是簡單查看了腰牌,詢問了去向,便揮手放行。
終於,車隊在一處地勢漸高的谷口停下。前方,出現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龐大莊園。高聳的灰牆、緊閉的包鐵大門、牆頭上隱約可見的巡邏哨兵、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被幹草味掩蓋下的鐵鏽和肅殺氣息,無一不在宣告着此地的非同尋常。
這裏,便是北齊諜報心臟——黑鴞山莊。
王管事上前,與守門的護衛交涉,遞上文書腰牌。幾名護衛仔細查驗後,又繞着車隊走了一圈,用長矛隨意地捅了捅堆得高高的草料車。
一名護衛隊長模樣的人走到車尾,目光銳利地掃過李老四和“阿醜”。李老四嚇得點頭哈腰,連連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