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印鑑惑衆疑雲起，蛛絲馬跡辨真僞 （1/3）

紫宸殿內，空氣彷彿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殿外甲兵沉重的呼吸與刀劍輕磕甲冑的細微聲響，如同催命的符咒，透過厚重的殿門絲絲縷縷地滲入，敲打着每一個人的神經。

王源那“清君側，誅國賊”的瘋狂嘶吼還在樑柱間迴盪，混合着他劇烈的咳嗽聲，顯得愈發猙獰而絕望。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指着蕭玄，渾濁的老眼裏佈滿了血絲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百官驚惶失措，如同被驚擾的蟻羣，許多人下意識地向後縮去，生怕被即將爆發的血腥衝突波及。趙莽、阿史那等將領則怒目圓睜，手按刀柄，護在蕭玄身側，與殿門外透入的殺氣隱隱對抗。

三皇子蕭景琰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顯然被王源這公然調兵圍殿的瘋狂舉動氣得不清，但眼底深處，卻有一絲極快的、難以捉摸的複雜光芒閃過。他猛地一拍案几，怒視王源：“王源！你放肆！縱有天大之事，豈容你私自動兵，包圍宮禁，脅迫朝廷？！還不讓你的人退下！”

“殿下！！”王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竟是以頭搶地，發出砰砰的響聲，老淚縱橫，聲音淒厲無比，“老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鑑！今日若讓此國賊走脫，我大梁江山危矣！老臣縱死，也要爲我大梁除此心腹大患！這密信……這密信絕對是真的！絕非僞造！”

他猛地抬起頭，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尖利地喊道：“殿下！諸位同僚！爾等皆被此獠巧言令色所惑！是！或許信紙、墨跡可做舊模仿！但有一點，他絕對無法否認，無法僞造！”

他掙扎着爬起身，再次指向蕭玄，手指因激動而劇烈顫抖：“那信尾！那信尾有紅蠍那妖女的獨門印記——血蠍烙印！此印乃以其特殊內力混合自身精血灼燒而成，印紋獨特，色澤妖異，內含細微血絲，天下絕無僅有，根本無法模仿！此乃鐵證中的鐵證！”

血蠍烙印？！

此言一出，原本已被蕭玄一番剖析說得有些動搖的百官，頓時再次譁然！

紅蠍的“血蠍烙印”名頭極大，傳聞是其獨一無二的標誌，用於極其重要的密令或信物之上，見過的人極少，但關於其神異難仿的傳說卻流傳甚廣。若此信真有此印，那真實性無疑大大增加！

就連蕭景琰的眼神也再次變得驚疑不定，看向蕭玄的目光中充滿了審視。趙莽等人也是神色一緊，顯然也聽過此印的傳聞。

內侍再次將那封密信呈到蕭景琰面前，蕭景琰急忙翻到信尾，仔細看去。果然！在信箋的右下角，有一個指甲蓋大小、色澤暗紅、形狀栩栩如生的蠍子印記！那蠍子彷彿活物般，透着一種妖異的光澤，仔細看去，印紋之中似乎真的有極其細微的、如同血絲般的紋路在緩緩流動！

“果然……有此印……”蕭景琰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他猛地抬頭看向蕭玄，眼神銳利如刀，“蕭玄！此印……你作何解釋？！”

瞬間，所有的壓力再次回到了蕭玄身上！方纔他拆穿信紙墨跡僞造的有利局面，似乎頃刻間被這枚詭異的印記所扭轉！

王源臉上露出了得意的、混合着痛苦與瘋狂的慘笑，咳嗽着道：“咳咳……蕭玄！任你巧舌如簧，此印在此，你與那妖女勾結，鐵證如山！還不伏法？！”

殿內衆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蕭玄，充滿了懷疑、恐懼和一絲被欺騙的憤怒。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蕭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鐵證”，臉上卻不見絲毫驚慌。他甚至微微上前一步，更仔細地看向那信尾的印記，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愈發明顯。

“血蠍烙印？”他輕聲重複，彷彿在品味着甚麼有趣的事情，“確實惟妙惟肖，幾乎可以亂真。僞造此印之人，想必是費了一番苦心的。”

“死到臨頭，還敢狡辯！”王源厲聲打斷。

蕭玄卻不理他，目光轉向蕭景琰，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殿下，可否將此信再予臣一觀？既然王相說此印無法僞造，乃鐵證，那臣便當着殿下與百官之面，好好‘鑑賞’一番這所謂的鐵證。”

蕭景琰眉頭緊鎖，猶豫片刻，還是將信遞了過去。他倒要看看，事到如今，蕭玄還能如何辯解。

蕭玄接過信，並未像之前那樣觀察紙張墨跡，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暗紅色的蠍子印記上。他伸出食指，並未直接觸碰印記，而是懸於其上寸許距離，緩緩移動，彷彿在感受着甚麼。

片刻後，他收回手指，輕輕捻了捻，又將其湊近鼻尖，極其輕微地嗅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王源眼皮猛地一跳！

“殿下，”蕭玄抬起頭，目光清亮，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紅蠍的‘血蠍烙印’，臣的確有所耳聞。據說此印之所以難以模仿，除其獨特內力功法外，更因其所用‘血’，並非尋常血液，而是混合了北齊皇室祕傳的一種名爲‘朱顏蠱’的奇異蠱蟲之分泌液，故而其印色澤妖異，且帶有一種極淡的、如同冰雪融化般的特殊腥氣，而非尋常血腥味。”

他頓了頓，指向信尾那枚印記：“而此印，色澤雖像，但細看之下，紅光浮於表面，缺乏內蘊之妖異感。更重要的是……”

他再次舉起那根手指：“臣方纔以內力微感，此印之上，殘留的並非冰雪腥氣，而是一股極其細微的……‘赤焰砂’加熱後的焦灼之氣！‘赤焰砂’乃是江南工匠常用於仿製古玩做舊時，局部加熱催生包漿之物！其氣灼熱，與‘朱顏蠱’的冰腥截然不同！”

“至於其中這些看似活物的血絲……”蕭玄冷笑一聲，指尖內力微吐，在那印記上極其精妙地一拂！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印記中幾縷細微的“血絲”，竟然隨着他內力的拂過，微微扭動了一下，然後……如同極細的紅色沙粒般，簌簌掉落了一些在信紙上！

“這不過是西域傳來的‘紅睛石’磨成的極細粉末，摻入印泥之中，利用其微弱磁性，在外力或特定角度下可微微移動，營造出的活物假象罷了！雕蟲小技，也敢拿來欺世惑衆？！”

話音落下，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信紙上掉落的細微紅色粉末，看着那似乎黯淡了幾分的印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

這……這所謂的無法僞造的“鐵證”，竟然……竟然也是假的？！而且是被用如此精妙卻又如此可笑的手段僞造出來的？！

王源臉上的瘋狂和得意瞬間凝固，如同被冰封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張大了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顯然也不知道這印記的具體僞造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