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完美的容器 （1/2）

那枚被“撫平”的金屬圓球，被鋼鐵先生置於工坊窗前的工作臺上。它不再是一件未完成的物件，而成了一件完成的……甚麼？他無法定義。它空靈清越的顫音時常在他專注工作時悄然響起，彷彿某種無形的鐘擺，校準着工坊內的氛圍，提醒着他那條界限與偶爾落下的“漣漪”。

這種提醒並非壓力，而是一種奇異的解放。既然非凡的“完美”可望不可即，且只源於偶然的“垂青”，那麼專注於當下、追求自身技藝範圍內的“和諧”，便成了唯一有意義的事。他變得更加從容，甚至敢於在製作一些普通精靈球時，嘗試融入那些“無用”創作中領悟到的心得——更尊重材料本身的特性，更注重內在能量的流暢而非絕對的控制。

他發現，這樣做出的精靈球，或許沒有那枚巢穴球那般完美，卻往往帶着一種獨特的“生氣”，更受某些偏好自然的寶可夢的喜愛。訂單並未減少，反而偶爾會有訓練家反饋說，鋼鐵先生最近做的球“感覺特別順手”。

日子便在這種漸趨平靜的專注中流淌。直到一天，一位特殊的訪客打破了這份平靜。

來者是城都地區精靈球公會的一位資深稽查員，一位神情嚴肅、衣着一絲不苟的中年人。他出示了證件，表明來意：公會接到匿名報告，稱檜皮鎮的鋼鐵先生可能在使用未經許可的非傳統工藝乃至不明材料製作精靈球，需要例行檢查。

鋼鐵先生心中微微一沉。匿名報告？他自問行事謹慎，從未逾越規範。但他立刻想到了工坊裏那些日益增多的、“無用”的試驗品和材料，以及那枚掛在樑上的溫熱鵝卵石和窗前的金屬圓球。

稽查員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工坊的每一個角落。他仔細檢查了存放的原材料，覈對了採購清單，又抽取了幾枚近期完成的精靈球，用隨身攜帶的精密儀器檢測其能量波動、結構完整性和是否符合安全標準。

過程沉默而壓抑。鋼鐵先生安靜地站在一旁，心中坦蕩，卻也不免爲那些可能被視爲“不務正業”的私人作品感到一絲緊張。

儀器發出細微的滴滴聲，顯示着檢測數據。稽查員看着屏幕，眉頭漸漸鎖緊，然後又緩緩鬆開，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很奇怪……”他喃喃自語，又換了幾枚球重新檢測。

最終，他關閉儀器，抬起頭，看向鋼鐵先生，眼神中的嚴厲緩和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困惑。

“鋼鐵先生，根據檢測結果，您近期製作的這些精靈球，不僅完全符合甚至遠超公會制定的各項標準。”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能量回路異常平穩，內部應力分佈均勻到了近乎理想化的程度，材料融合度也完美無瑕……尤其是這幾枚治癒球和巢穴球，其數據是我從業以來見過最優秀的，幾乎像是……像是概念模型才能達到的數值。”

他拿起一枚鋼鐵先生前幾日製作的、融入了“逆流”心得但並未完美的治癒球：“這種工藝，並非傳統配方所記載。您是否引入了新的技術或材料？”

鋼鐵先生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沒有使用任何未經許可的材料。至於工藝……只是一個老匠人自己琢磨的一些笨辦法，試圖更貼近材料本身而已。”他說的算是實話，只是隱瞞了那最重要、最不可思議的靈感來源。

稽查員顯然不信這只是“笨辦法”，但他檢查了所有材料庫存和記錄，確實沒有發現任何違規之處。他再次看向那些檢測報告，臉上的困惑更深了。

“難以置信……這種內在的和諧度，已經不是單純技藝所能解釋的了……”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工坊，這一次，注意到了那些“無用”的創作——奇特的鎮紙、木簪、光滑的石頭，以及……窗前那枚看似普通的金屬圓球。

出於某種直覺，他走到工作臺前，拿起了那枚金屬圓球。

“這是？”他掂量了一下，隨口問道。

“一件……練手的小玩意兒。”鋼鐵先生的心提了起來。

稽查員哦了一聲，並未在意，隨手將其放下。就在金屬圓球接觸桌面的瞬間，或許是因爲力道稍大，或許是因爲桌面的輕微震動——

“叮……”

一聲空靈、清越、悠長到了極致的顫音，驀然響起！

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彷彿直接敲擊在靈魂的某根弦上，讓整個喧鬧的工坊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靜謐之中。連爐火的噼啪聲似乎都被這聲音淨化了。

稽查員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凍結，被極致的震驚所取代！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還在微微震動的金屬圓球，彷彿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物！

“這……這是甚麼聲音？！”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絕不可能！這種頻率的共鳴……這種純淨度……這需要內部結構達到絕對零瑕疵的完美狀態！現有的任何鍛造技術都不可能做到！這……這根本不是金屬該有的聲音！”

他像是發現了稀世珍寶，又像是看到了違反物理定律的怪物，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逼視着鋼鐵先生：“這到底是甚麼東西？您是怎麼做到的？！”

鋼鐵先生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那枚圓球，看着稽查員臉上混合着震驚、狂熱與難以置信的表情，心中忽然一片澄明。

他無法解釋。解釋只會引來更多無法回答的追問，甚至可能觸及那不容窺探的禁忌。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蒼老：“這只是……一枚普通的金屬球。或許……是材料本身比較特別，加上偶然的運氣，才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吧。我也無法複製。”

“偶然？運氣？”稽查員根本不信，他激動地指着那枚球，“這是工藝上的奇蹟！是突破性的發現！如果能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整個精靈球的製造工藝都可能迎來革命！鋼鐵先生，您必須……”

“閣下。”鋼鐵先生打斷了他，目光坦然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它只是一枚普通的球。發出的聲音好聽些，也僅此而已。您也檢查過了，我的工坊一切合規，使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材料和技術。”

他頓了頓，補充道：“匠人有時候，是會遇到一些無法解釋的偶然。過度深究，反而會失了本心。”

稽查員的話噎在喉嚨裏。他看着鋼鐵先生平靜卻堅定的眼神，又看看那枚看似平凡無奇的圓球，再回想之前那些檢測數據完美卻工藝成謎的精靈球，一個荒謬卻又無法證實的念頭劃過腦海——或許，真的存在某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偶然”或“運氣”，眷顧着這位老匠人？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甚麼，但最終，在鋼鐵先生那近乎坦然的沉默面前，所有質疑都失去了力量。他無法證明任何違規，而那些超常的數據和現象，也確實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