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廠長賞識 （1/2）
陳醒牽頭，聯合被遺忘的老工人王鐵錘，以近乎“土法上馬”的方式，成功化解進口設備緊固件危機的事蹟，伴隨着三車間輥壓機重新發出的、穩定而有力的轟鳴聲，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傳遍了紅星軋鋼廠的各個車間、科室和角落。
這不僅僅是一個單純技術難題的解決。在某種程度上，它更像是在一種普遍存在的、面對困難時習慣於“等、靠、要”的僵化氛圍中，投入了一顆打破常規的石子。當採購科和設備科這樣的“正規軍”都束手無策時，一個後勤處的普通辦事員，卻憑藉一種迥異的思路——整合被邊緣化的技術資源，利用近乎零成本的廢舊物資，以一種充滿草根智慧但極其務實的方式，在令人窒息的時間壓力下，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這帶給人們的衝擊，遠不止於機器重新運轉本身，更在於一種思維上的觸動：原來，問題還可以這樣解決！
後勤處長李懷仁，在這次事件中可謂是經歷了從地獄到天堂的轉折。他在事件平息後的第一時間，就親自督促，將陳醒最初那份應急方案，結合最終的實施過程和成果，整理成了一份詳實、完整的正式報告。報告中，他毫不吝嗇地突出了陳醒在此次事件中表現出的“敏銳的問題意識”、“敢於擔當的責任心”和“高效的執行協調能力”，同時也鄭重提及了王鐵錘老師傅“身懷絕技、默默奉獻”的功勞。
這份承載着後勤處乃至整個軋鋼廠一部分“面子”的報告，被李處長親自遞交到了廠長楊廣林的辦公桌上。
楊廣林廠長，是一位年富力強、作風務實，同時也面臨着上級巨大生產指標壓力的領導。他正爲廠裏諸多事務焦頭爛額，尤其是那個出口訂單的進度問題。當他看到這份來自後勤處的報告時，起初並未太過在意，但隨着閱讀的深入，他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了近期以來罕見的讚許和感興趣的神色。
他的目光在報告的關鍵段落反覆流連：“……主動請教廠內經驗豐富的老工人，挖掘潛在技術資源……”、“……核心思路爲利用現有廢舊GCr15軸承鋼材料，進行非標替代件加工……”、“……總成本近乎於零，僅爲極少量人工……”、“……自接受任務至首批替代件裝機測試，總計用時不到七十二小時，成功避免生產線停擺……”。
這些關鍵詞，如同一個個跳躍的音符，敲擊在楊廠長的心上。“不等不靠”、“挖掘內部潛力”、“低成本高效率”、“解決實際問題”，這些正是他一直以來在各種會議上強調，卻又往往在層層執行中變味走樣的精神內核。如今，竟然在一個後勤處的普通年輕職員和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老工人身上，看到了如此生動而徹底的體現。
“這個陳醒，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以前在哪個部門？怎麼沒甚麼印象？”楊廠長抬起頭，手指點着報告上陳醒的名字，向侍立一旁的李懷仁問道。他的語氣中帶着好奇和探究。
李懷仁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廠長感興趣了，連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廠長，陳醒就是咱們廠後勤處的一個普通辦事員，高中文化，家就住在南鑼鼓巷那邊的職工四合院裏。平時工作挺踏實，但確實不怎麼顯山露水，沒想到這次遇到緊急情況，這麼有想法，有膽魄，關鍵是執行力還特別強，協調各方面也很到位。”
“高中文化？”楊廠長微微有些訝異，隨即點了點頭，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着，眼中讚賞之意更濃，“能有這份清晰的問題分析能力，有條理的方案撰寫水平，還有敢於打破常規、臨危受命的膽識，難得！非常難得！”
他拿起鋼筆，在報告的扉頁上，唰唰地寫下幾行遒勁有力的批語，其中“此事件充分體現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精神，應在全廠範圍內予以提倡”、“對陳醒、王鐵錘等有功人員，應予大力表彰，並考慮其特長，予以合適崗位發揮更大作用”等字句，讓李懷仁看得心花怒放。
廠長的高度肯定，就是最硬的通行證。
幾天後，後勤處召開全體工作人員會議，總結近期工作，佈置下階段任務。讓所有與會者都感到意外和震動的是，會議進行到一半時，廠長楊廣林在廠辦主任的陪同下，親自來到了會場。
李懷仁處長連忙起身讓出主位，楊廠長卻擺了擺手，只在旁邊加了個座位坐下，示意會議繼續。但他的到來，本身就預示着不同尋常。
果然，在李懷仁做完常規彙報後，楊廠長接過話頭，開始了他的講話。他沒有泛泛而談，而是很快將話題引向了不久前解決的輥壓機緊固件危機。
“……同志們，我們搞生產建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挑戰。有些困難，看起來是技術問題，是資源問題，但歸根結底，很多時候，是思想問題，是責任心問題！”楊廠長的聲音洪亮，迴盪在會議室裏。
“這一次，三車間的設備危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也給我們樹立了一個榜樣！”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激昂起來，“當常規渠道走不通的時候，怎麼辦？是坐等上級協調？是互相推諉扯皮？還是怨天尤人，束手無策？”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人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
“不！我們有的年輕同志，就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他沒有直接點名，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坐在後排角落、神色平靜的陳醒。
“他們善於動腦筋，不迷信本本，不依賴教條，能夠深入實際，挖掘我們廠內部自身潛藏的資源和技術力量！他們敢於挑擔子，在關鍵時刻，不怕風險，不計較個人得失，挺身而出！正是這種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的精神，和敢於實踐、勇於擔當的行動，在關鍵時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保住了我們的生產線，保住了廠裏的信譽和訂單！”
楊廠長的目光，最後定格在陳醒身上，那目光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和鼓勵，雖然只是短暫的停留，卻如同聚光燈一般，將陳醒徹底推到了所有人的視野中心。這比任何長篇大論的單獨表揚，都更具分量和指向性。
會場裏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廠長話語中的分量，以及這次事件在廠長心中的地位。
最後，在會議即將結束，李懷仁處長準備宣佈散會時，楊廠長卻抬手示意他稍等。楊廠長從廠辦主任手中接過一份文件，掃了一眼，然後面向全場，用一種宣佈重要事項的莊重語氣說道：
“下面，我代表廠辦，宣佈一項人事調整決定。”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有望晉升的老科員們。
楊廠長清晰而緩慢地念道：“經廠辦公室研究決定，並報請廠黨委批准，鑑於陳醒同志在近期解決進口設備零部件短缺危機中，表現出的優秀的問題分析能力、組織協調能力和務實高效的執行力，展現出良好的工作潛力和擔當精神。爲更好發揮其特長，服務於廠內後勤保障工作，特將其由後勤處普通辦事崗位，調入後勤處採購股工作。希望陳醒同志在新的崗位上，戒驕戒躁，繼續發揚優點，努力學習業務知識，爲廠裏的生產建設做出更大貢獻！”
採購股！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會場炸響！
後勤處內部誰不知道，採購股是絕對的實權部門，核心要害！雖然陳醒過去仍然只是個科員，但其崗位的重要性、接觸的資源、以及未來的發展空間，與他之前那個近乎養老的閒職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那是多少老資格、有關係的人削尖了腦袋都想擠進去的地方！
會場瞬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混雜着驚訝、羨慕、嫉妒的低語和議論聲。許多資歷比陳醒老得多的科員，看他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待一個普通年輕同事的目光，而是摻雜了審視、衡量，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這小子，一步登天了！而且是被廠長親自點名，在全體會議上宣佈調任！這背後的信號，再明顯不過！
坐在前排的採購股股長，臉色先是一愣，隨即迅速換上熱情的笑容，轉頭朝着陳醒的方向點頭示意。
陳醒在無數道複雜目光的聚焦下，緩緩站起身。他的臉上並沒有衆人預想中的狂喜或志得意滿，依舊保持着那份與年齡不符的平靜和沉穩。他面向楊廠長和李處長的方向，微微躬身，聲音清晰、語調平穩地說道：
“謝謝楊廠長，謝謝組織的信任和培養。我一定服從安排，儘快熟悉採購股的業務工作，虛心向老同志學習，努力提升自己，盡職盡責，絕不辜負廠長和各位領導的期望。”
不卑不亢，沉穩得體。既表達了感激，也展現了決心，卻沒有絲毫年輕人驟然得勢可能產生的輕浮。這番表現，讓原本就對他印象極佳的楊廠長，眼中再次閃過一抹激賞，暗自又點了點頭。此子，心性確實不凡，值得培養。
散會後，陳醒立刻被一羣或真心或假意祝賀的同事圍住。而他調入採購股的消息，也以比解決技術難題更快的速度，傳遍了全廠，自然也傳回了南鑼鼓巷的那個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