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理”服人

然而，這種輕鬆和嘲諷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到二十分鐘，就在易中海和劉海中試圖連哄帶嚇地把依舊罵罵咧咧、但氣勢已不如前的傻柱弄回屋時，四合院大門外再次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以及自行車輪胎碾過地面的沙沙聲。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去。

只見陳醒去而復返。但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

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是兩個穿着不同制服、神情嚴肅的男子！一位年紀稍長，穿着灰色的中山裝，胳膊上戴着紅色的“街道治安”袖標，是街道辦事處的王幹事；另一位更年輕些，身板筆挺，穿着一身略顯陳舊但漿洗得十分板正的深藍色制服，帽徽在月光下隱約反光——這是紅星軋鋼廠保衛科的幹事！

陳醒竟然直接把街道和廠保衛科的人給請來了！

看到這兩位代表着組織和紀律的幹部突然出現在院子裏，原本還有些喧鬧的氣氛瞬間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徹底凝固、降溫。連那些躲在自家門後、窗戶後面看熱鬧的住戶，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屏住了呼吸。在這個單位包辦一切、組織權威深入社會毛細血管的年代，街道和廠保衛科對於普通居民和工人來說，擁有着極大的威懾力。

而原本借酒撒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柱，在看到那位穿着保衛科制服的年輕幹事時，混濁充血的眼睛裏猛地閃過一絲驚懼，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保衛科！那是能直接管到他們工人飯碗的地方！他張着嘴，後面罵罵咧咧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只剩下粗重的、帶着酒氣的喘息，臉上露出了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陳醒沒有理會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他先是對街道辦王幹事和保衛科李幹事（他路上已經簡單說明了情況）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他才穩步走到人前，站在那三位面色變幻不定的大爺和懵圈的傻柱面前。

他沒有憤怒的指責，沒有激動的控訴，甚至臉上都看不到多少情緒波動。他只是從容地從隨身攜帶的、那個略顯陳舊的帆布挎包裏，取出了一份摺疊整齊、邊緣有些磨損的文件副本，熟練地展開。

月光和鄰居家透出的燈光交織下，能看清文件抬頭上印着《紅星軋鋼廠職工宿舍管理條例》的字樣。這是他早就準備好，放在手邊以備不時之需的“武器”之一。在軋鋼廠這種大型國企，類似的規章制度多如牛毛，但真正能熟練運用它們來保護自己、解決問題的普通職工，卻並不多見。

陳醒的聲音清晰、平穩，不高不低，卻帶着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在宣讀一份嚴肅的官方文件，不帶任何個人情緒，卻字字千斤：

“王幹事，李幹事，三位大爺，還有各位鄰居，”他先環視一週，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將目光定在傻柱和三位大爺身上，“情況是這樣的。今晚，我廠鉗工車間廚師何雨柱同志，在院內酗酒後，情緒失控，不僅大聲喧譁，嚴重擾亂了鄰里休息，破壞了院內正常的居住秩序……”

他頓了頓，伸手指向自己小屋門前那片在月光下依舊閃着寒光的碎玻璃碴，語氣加重了幾分：“……並且，故意投擲空酒瓶，致使酒瓶在我門前臺階處碎裂。這些鋒利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不僅破壞了公共環境衛生，更重要的是，極易扎傷過往行人，尤其是院裏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存在着嚴重的安全隱患！這是對公共安全的漠視！”

他的用詞極其正式，“酗酒鬧事”、“擾亂秩序”、“破壞環境”、“安全隱患”、“漠視公共安全”……這些詞彙從他口中平靜地吐出，卻像一記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尤其是敲在傻柱和三位試圖“內部調解”的大爺心上。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鄰里口角了，這是上升到了違反規定、危害公共安全的高度！

接着，陳醒將手中的《條例》副本展示給兩位幹事和三位大爺看，手指精準地點在其中一個條款上，朗聲念道：

“根據《紅星軋鋼廠職工宿舍管理條例》第七條，第三款，明確規定：‘嚴禁在宿舍區內酗酒鬧事、損壞公物及破壞環境衛生’。對於違反此條規定者，”他目光掃過臉色開始發白的傻柱，“首先，需照價賠償所造成的全部損失；其次，必須向宿舍管理委員會，或者所屬街道管理部門、廠保衛部門，提交深刻的書面檢討；最後，視其情節輕重，將由相關部門給予通報批評等內部處理。”

他念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讓那“通報批評”四個字在寂靜的夜裏迴盪，然後才拋出最具殺傷力的部分，目光銳利地看向傻柱：

“條例補充說明明確指出，若涉事人員拒不執行處理決定，或其行爲情節特別嚴重，造成惡劣影響的，”他一字一頓，確保每個字都清晰傳入傻柱耳中，“廠保衛科將有權記錄在案，並視情況……將其行爲與當事人在廠內的年終評優、先進生產者評選，乃至……其專業技術等級的申報與考覈……進行關聯考量。”

最後那句“專業技術等級考覈”，如同最終宣判的法槌，帶着冰冷的金屬質感，重重落下！

傻柱渾身猛地一顫！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酒意在這一刻徹底被嚇醒了！他一個廚子，這輩子最大的指望和奔頭是甚麼？不就是靠着那點手藝，一步步考級，從八級廚子往上熬，每升一級，工資就能漲一大截嗎？要是因爲今晚這檔子破事，被保衛科記上一筆，影響到他考級……那簡直是要了他的命根子！比打他一頓還讓他難受百倍！

“不……不能……”傻柱嘴脣哆嗦着，下意識地就想辯解。

一旁的一大爺易中海見勢不妙，趕緊上前一步，臉上堆起慣常的和事佬笑容，試圖打圓場：“這個……王幹事，李幹事，陳醒啊，你看……柱子他今晚確實是喝多了，腦子不清醒，不是存心的。這……這檢討我們讓他寫，玻璃我們讓他掃，賠償也認，是不是……就別驚動廠裏，影響他考級了？這孩子也不容易……”

陳醒卻直接打斷了易中海的話，他的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帶着一種爲對方考慮的“誠懇”，但話語裏的力量卻不容置疑：

“一大爺，您這話就不對了。”他看向易中海，眼神清澈而堅定，“規定就是規定，制度面前，沒有‘喝多了’就可以例外的道理。今天何雨柱同志砸的是我的門口，看在鄰居份上，我個人可以不計較得失。但萬一，明天他喝多了，砸的是別人家的窗戶呢？或者，這飛濺的玻璃碎片，不小心劃傷了哪個跑過去的孩子呢？”

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鄰居，尤其是幾個有孩子家庭的方向，聲音提高了一些，帶着警示的意味：“到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是一份檢討、一點賠償能輕易解決的了！那可能就是治安事件！我堅持原則，請街道和保衛科的同志過來，不是針對何雨柱同志個人，恰恰是爲了他好！是爲了及時糾正他的錯誤行爲，避免他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將來犯下更無法挽回的過失！這既是對他個人負責，也是對我們整個大院的安全環境負責！”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冠冕堂皇！

陳醒巧妙地將個人受到的衝擊和威脅，完全撇清，一下子拔高到了“維護公共安全”、“嚴格執行規章制度”、“對同志負責”的道德和規則制高點！他把傻柱的問題，定性爲了一個可能危害集體安全的“隱患”，而他的舉動，則是大公無私的“排雷”行爲。

這一下，易中海所有準備用來和稀泥、講人情的話，都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他張着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着陳醒那平靜卻堅定的臉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這個年輕人，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他們幾位大爺用傳統方式“調解”和“拿捏”的普通住戶了。

劉海中張了張嘴，想擺二大爺的架子，但在街道和保衛科幹事面前，他那點官威實在不夠看，最終也只是訕訕地閉上了嘴。

閻埠貴則眼神複雜地看着陳醒，心中暗歎：“這小子……手段真是……厲害啊！”

而許大茂，早已收起了臉上的譏諷，眼神閃爍不定，看着陳醒的背影，心裏不知道在轉着甚麼念頭。

院子裏，一片寂靜。只有傻柱粗重而惶恐的喘息聲，格外清晰。

陳醒，兵不血刃，僅憑一份文件、一番道理，和恰到好處借來的“勢”，便將一場看似要升級的衝突，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預設的軌道上，並且，徹底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