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星爲甚麼當明星？

唐藝寧見秦壽爽快應下晚上的飯局，懸着的一顆心稍稍落地——這至少說明，這位手握海量優質內容的神祕作者，願意跟她進一步接觸，而非把路堵死。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壓下心底的急切，語氣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試探：“秦先生，既然時間還充裕，我還有幾個冒昧的問題，想跟您請教一下，不知方便嗎？”

秦壽靠在椅背上，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溫熱的杯沿，嘴角噙着點淡笑：“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唐總要是不忙，咱們隨便聊。”

要是此刻梁蜜在這兒，怕是要當場翻個白眼吐槽——跟她談合作時，這狗作者要麼嘴硬擡槓，要麼寸步不讓，活像個刺頭；怎麼跟唐藝寧相處，就變得文質彬彬、有問必答了？合着就會看人下菜碟！

唐藝寧沒察覺這茬，順着話頭追問：“您小說裏寫的‘糖仁公司’，後來因爲旗下幾位一線演員接連出走，最終陷入低迷，只有‘胡過’以工作室掛靠的方式留了下來——這情節，是您觀察行業後的思考，還是單純的虛構呢？”

這話問得極巧，“糖仁”的處境幾乎是果仁的翻版，唐藝寧這話，明着問小說，實則是想探探秦壽對果仁現狀的看法。

秦壽抬眼看向她，語氣平靜卻字字戳中要害：“小說裏的‘糖仁’，走的是‘電視劇製作+藝人經紀’的路子，而且把寶全壓在古裝劇上，經營模式太單一了——劇本質量跟不上、製作水準下滑，或者演員撐不起角色，公司盈利立馬就受影響。您想啊，明星爲甚麼當明星？賺錢肯定是第一位的，其次纔是拿獎、實現價值。要是公司給不了能賺錢、能漲咖位的資源，藝人自然會想走。”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點了點茶盤：“第二，‘糖仁’一門心思做自制劇，不跟外部團隊合作，創新力早晚會枯竭。自家劇本就那麼些，角色有限，藝人要成長，就得搶角色——搶來搶去，藝人跟公司的感情能不消耗嗎？‘胡過’沒走，是因爲小說裏‘糖仁’創始人當年救過他、幫他度過車禍後的低谷，他念着這份恩，留下來撐場面，但也早不演公司的自制劇了，靠工作室自己對接外部資源。”

“第三，就是題材風險。”秦壽的語氣多了幾分犀利，“把所有雞蛋放一個籃子裏，政策一變就慌了。小說裏‘糖仁’就是趕上限古令，手裏一堆古裝劇拍不了、播不了，現代劇、懸疑劇又沒儲備好劇本，這不就等於斷了生路？說到底，還是‘糖仁’創始人的經營思維沒跟上時代，守着老路子不肯變。”

說到這兒，他話鋒稍緩：“不過唐總您要是仔細看小說，會發現這位創始人對藝人是真的好——從不逼女藝人陪酒應酬，遇到需要犧牲藝人尊嚴換資源的合作，寧願放棄也不妥協，這點在圈子裏很難得。可娛樂圈終究是靠作品說話，光靠‘善待’留不住人，藝人要的是能讓自己往上走的機會。所以後來那些藝人發展起來就解約，甚至有鬧到法庭的，也跟女性管理者太感性、沒建立起成熟的留人機制有關。”

秦壽的話像一把精準的刀，剖開了“糖仁”的問題，也直直戳中了唐藝寧的心事。她指尖猛地攥緊了茶巾，指節泛白，心裏翻江倒海——柳如畫合約到期不續的態度已經很明確，還有幾個合約剩一兩年的老藝人，最近也總在私下打聽外部資源；就連當年的梁蜜，合約一到也是乾脆利落離開，如今開了甜蜜蜜，反倒成了果仁的競爭對手。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待藝人不薄，從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潛規則，資源也儘量往他們身上傾斜，爲甚麼留不住人？直到此刻秦壽點破，她才恍然——原來自己以爲的“善待”，在藝人眼裏終究抵不過“發展受限”的現實，而她固守的“自制劇+老團隊”模式，早成了束縛藝人的枷鎖。

秦壽說完，見唐藝寧半天沒吭聲，只盯着茶盤出神，便沒再多說，端起茶杯慢慢啜着龍井——他當然知道“糖仁”影射的是果仁，也清楚自己這番話戳中了對方的痛處，但點到爲止就夠了，畢竟只是初次深談，沒必要把話說得太透。

過了好一會兒，唐藝寧才緩緩抬起頭，眼神裏沒了之前的從容，多了幾分疲憊和困惑：“秦先生，您是說……我太執着於‘情分’，反而沒跟上行業的腳步？比如總想着用自制劇捧人，卻忘了藝人需要更多元的角色成長，也忘了公司得拓寬題材賽道？”

“我只是分析小說裏的‘糖仁’。”秦壽放下茶杯，語氣保持着分寸，“現實裏的公司經營，比小說複雜得多，唐總自有您的考量。不過有句話倒是可以說——藝人留不留，看的從來不是‘老闆好不好’，而是‘跟着老闆，能不能拿到更好的資源、走得更遠’。”

這話像顆石子，徹底砸開了唐藝寧心裏的疙瘩。她想起去年給胡戈推的幾部自制劇，全是古裝權謀題材，胡戈團隊委婉提過“想嘗試現代劇”，她卻以“古裝是果仁強項”爲由壓了下去；還有柳如畫，明明適合清甜掛的現代女主，她卻硬塞了個古裝女二，只因爲“自制劇缺個溫婉角色”。

“原來如此……”唐藝寧低聲呢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涼了，像她此刻的心情，“我總以爲，不逼他們應酬、給他們安穩，就是對他們好，卻忘了他們最想要的，是能讓自己‘立住’的作品。”

秦壽沒接話，安靜當一個傾聽者——他知道，這種時候，說再多道理都沒用，得讓唐藝寧自己想明白。

又沉默了片刻，唐藝寧深吸一口氣，重新抬起頭時，眼神裏的困惑少了些，多了幾分清明：“多謝秦先生點撥，今天這番話，比我開十次管理層會議都有用。”她話鋒一轉，語氣輕快了些，“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晚上的飯局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公司附近的私房菜館，環境安靜，方便咱們聊合作。”

“好。”秦壽點頭應下，心裏也鬆了口氣——他剛纔還怕自己話說重了，影響後續合作，現在看來，唐藝寧倒是個聽得進意見的人。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關於影視行業的趨勢，秦壽沒再多提“糖仁”，只偶爾順着唐藝寧的話，聊兩句劇本創作的思路。眼看快到晚飯時間，劉青敲門進來提醒，秦壽才起身拿起吉他：“唐總，那我先過去等？”

“我跟您一起走。”唐藝寧也站起身，親自送他到辦公室門口，“晚上讓藝人都準備好，跟您好好聊聊，爭取能定下個合作方向。”

秦壽笑着應下，揹着吉他走出果仁大廈，心裏卻在琢磨——唐藝寧這態度，顯然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說不定後續合作能更順利。至於果仁的困境，他能點撥兩句已是仁至義盡，畢竟他不是救世主，最終還得靠唐藝寧自己調整。

而辦公室裏的唐藝寧，在秦壽走後，卻沒立刻坐下，而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秦壽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拿出手機撥通了柳如畫的電話，語氣比平時溫和了些：“如畫，晚上有空嗎？來公司附近的私房菜館，有位重要的客人想跟你聊聊。”

她心裏已經有了個念頭——或許，秦壽不僅能給果仁帶來好劇本，還能幫她留住那些想走的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