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6章 終南相認 （1/2）

終南山的秋意，已深入骨髓。風掠過林梢，帶下片片枯黃，如同碎裂的時光，無聲飄零。

古墓之外，那片熟悉的林間空地，此刻卻瀰漫着比秋風更刺骨的寒意。

“龍兒！你爲何不信我？那件事不是你的錯！我們可以忘記，可以重新開始！”楊過的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他緊緊抓着小龍女纖細的手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彷彿一鬆手，眼前這人就會化作雲霧消散。他臉上的人皮面具遮掩了容貌，卻遮不住那雙熾烈眼眸中翻湧的痛苦與恐懼。

小龍女一身素白，立在蕭瑟風中，衣袂飄飄，宛如隨時會羽化登仙。她的面容平靜無波，如同一尊冰雕玉琢的神像，唯有那雙曾映照着古墓星辰的眸子，此刻沉寂如萬年寒潭，深不見底，不起微瀾。

“過兒，放手吧。”她的聲音清冷，沒有一絲起伏，卻像最鋒利的冰錐，刺穿楊過的心房，“我已非完璧，身心皆污，配不上你赤誠之愛。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忘了我，對你纔是解脫。”

“更好的？天下女子萬千，與我楊過何干？！”楊過低吼，聲音裏帶着血淚，“我心中從始至終，只有你小龍女一人！你說過永不離開我的！龍兒，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幾乎要跪下來求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偏激，在她決絕的疏離面前，都潰不成軍。他不能失去她，失去她，他的世界將重歸黑暗，比未曾遇見她之前，更加冰冷絕望。

小龍女閉上眼，長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悽楚的陰影，似是不忍看他眼中那足以焚燬一切的痛苦。但她的話語，依舊冰冷如鐵：“此一時，彼一時。過兒，緣起則聚，緣滅則散。讓我走，是爲你好。”

躲在巨松之後的郭襄，緊緊握着楊唸的小手，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她聽着那字字誅心的對話，看着楊過那幾乎要崩潰的背影，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楚與焦急。她側頭看向身邊的楊念，卻見這孩子，不知何時已鬆開了她的手。

楊念怔怔地站在那裏，小小的身子彷彿被釘住。那雙酷似小龍女的黑琉璃眸子裏，沒有了平日的沉靜，而是充滿了巨大的、與她年齡全然不符的恐慌與悲傷。她聽不懂“非完璧”、“解脫”這些詞的含義，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爹爹的聲音那麼痛，孃親的聲音那麼冷，他們之間那根無形的、緊密的線，正在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狠狠拉扯，即將崩斷！

【系統提示：檢測到目標人物“楊過”、“小龍女”情緒極端對立，核心羈絆瀕臨斷裂！最高優先級警告！宿主必須立即介入！】

腦海中尖銳的警報與眼前父母瀕臨決裂的景象疊加，如同烈火烹油，瞬間點燃了楊念血脈中所有的本能！她不要！不要爹爹那麼痛！不要孃親離開！

就在楊過因小龍女那句“爲我好”而目眥欲裂，狂怒與悲傷即將吞噬最後理智的剎那——

“爹爹——！”

一聲帶着哭腔，卻異常清晰稚嫩的呼喊，如同劃破厚重陰雲的陽光，猛地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楊過和小龍女俱是渾身一震，愕然轉頭。

只見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約莫四五歲年紀的女童，從松樹後如同乳燕投林般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她跑得那樣急，小小的身影在秋風中顯得如此單薄，卻帶着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

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中，女童直直撲到楊過身邊，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的腿，仰起那張沾着淚痕、卻與小龍女有着驚人相似輪廓的小臉。那雙黑亮的眼睛裏，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聲音因哭泣而顫抖，卻字字敲在人心尖上：

“爹爹！不要和孃親吵架！念念要爹爹！也要孃親！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一……一家人？”楊過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憑空出現、緊緊抱着自己、口稱“爹爹”的女童。那眉眼，那鼻樑，那小巧的嘴脣……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沉靜的神韻，幾乎與龍兒年少時一模一樣！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洶湧澎湃的親近感與悸動，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你……你是誰？你叫我甚麼？”他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巨大的顫抖。他下意識地蹲下身，目光死死鎖在女孩臉上，彷彿要將她看穿。

小龍女也怔住了。冰封的神情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裂痕。這女童……爲何……爲何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柔軟？那聲“孃親”，不像尋常孩童的呼喚，倒像是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撬動了她心湖最底層、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角落。那決絕離去的念頭，竟在這一聲呼喚下，動搖了一瞬。

郭襄見狀，連忙從樹後走出，她的聲音帶着幾分急切與憐憫，解釋道：“楊大哥，龍姐姐，這孩子……她叫楊念。是山下一戶忠厚農戶臨終前託付於我的。”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楊過和小龍女震驚的臉，繼續道，“前日有蒙古高手襲擊農戶，欲擒拿這孩子要挾楊大哥。她的養父母爲護她……已然罹難。他們臨死前告知了她的身世，並交予了這半塊玉佩爲證。”

說着，郭襄將手中那半塊質地溫潤、雕刻雲紋的古玉，遞到了楊過面前。

楊過顫抖着手，幾乎是機械地接過玉佩。那熟悉的紋路，冰涼的觸感，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他猛地從自己懷中貼身之處，取出了另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玉佩。當兩塊殘玉的斷口輕輕觸碰，隨即嚴絲合縫地拼湊在一起，雲紋連貫，渾然天成時——

楊過整個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

這玉佩！是他當年離開古墓，浪跡江湖時，因思念龍兒成狂，特意尋來最好的和田玉，親手雕刻雲紋，一分爲二！他懷揣一半，將另一半藏於古墓，想着若有朝一日重逢，以此爲信，寓意雲散月明，終得圓滿！

他猛地想起，大約一年前，他追尋仇蹤至終南山腳，在一處人跡罕至、開滿幽蘭的山谷中，偶遇了因練功岔氣而心智暫失、行爲懵懂如稚子的小龍女……那段時光短暫得如同幻夢，龍兒記憶恢復後對此諱莫如深，他也只當是思念過甚產生的錯覺，深埋心底，不敢觸碰……

難道……難道那並非幻夢？！那山谷幽蘭的芬芳，龍兒罕見的依賴與柔軟……都是真的？！

楊過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小龍女，眼中充滿了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震驚、狂喜、愧疚，以及更深沉的、排山倒海般的痛楚！“龍兒……她……她難道是……？”

小龍女在他的目光和那完整無缺的玉佩面前，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那段被她刻意遺忘、視爲畢生污點與混亂的記憶，如同潮水般衝破堤防，洶湧而至。山谷，寒潭，迷失的心智，還有……那一夜的朦朧與溫暖……她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晃，若非強自支撐，幾乎要軟倒在地。是了……難怪那時身體總有異樣，難怪後來……她以爲只是練功所致的紊亂……原來……！

她看向楊念，目光復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羞恥，有慌亂，但更多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油然而生的、源自母性的劇烈心痛與牽絆。這個孩子……是她與過兒的……骨肉？

楊念看着爹爹震驚痛苦的眼神，又看看孃親蒼白搖搖欲墜的身影，以爲他們還是不要自己，小小的心裏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委屈，淚水流得更兇了。她鬆開抱着楊過的手，轉而伸出兩隻小胳膊，朝向小龍女的方向，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孃親……孃親抱抱……念念乖……念念再也不亂跑了……爹爹孃親不要丟下念念……嗚嗚……”

那一聲聲悲切孺慕的“孃親”，像最後一道重擊，徹底擊碎了小龍女心外圍那道堅硬的冰殼。她看着女童那張與自己酷似、掛滿淚珠的小臉，看着她眼中全然的依賴與恐懼，一種比她修煉的任何內功都要溫暖、都要強大的力量，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蓬勃而生。

她……是她和過兒的孩子。在她決意赴死，了卻殘生的時候，這個流淌着她與過兒血脈的小生命，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