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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掩月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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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

模糊而輕柔的聲音在背後喊她。

“道友你醒了嗎?”

白梨於夢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幾絲星光稀稀疏疏地漏進來,鬼火狐鳴若隱若現。

這個屈腿跪坐的姿勢已經保持了很久,渾身痠麻,想抬手揉一揉眼睛,才發現兩隻手都被綁住了。

“別動。”察覺到她的動作,背後那個聲音又道:“這繩索越動只會收得越緊,屆時你我二人的手都會被絞斷。”

白梨被他的話嚇得一個激靈,殘存的睡意飛到了九霄雲外。

背後傳來相觸的暖意,那人和自己綁在了一塊。

四周罩得嚴嚴實實,勉強可以辨別出兩側有窗框的形狀,夜風細細吹拂,將簾櫳掀開一角,猶抱琵琶半遮面,滑進一小塊橘色的暖光。

“請問……”初來乍到的白梨仍有些迷茫,遲疑地問:“……這裏是哪?”

衣料發出地摩擦聲,那人稍稍坐直了些。

“我比道友先來,路上留意了一下,看那些弟子的法衣,好像是籠州聞氏族人。我們被綁在了馬車裏,走的是官道,應該通往掩月坊方向。”

青澀的嗓音聽上去還未及弱冠,被刻意壓低了幾度,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沒有任何無所適從的緊迫感。

白梨因緊張而水花四濺的心湖,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籠州聞氏、掩月坊……

這幾個名詞聽着好耳熟,好似在白梨睡前看過的一本小說裏出現過。

這本叫做《仙途漫漫》的修仙小說,風靡各大書友圈,故事線很簡單,男女主姜別寒和綾煙煙在去往琅環祕境的途中相識相知,經歷樁樁光怪陸離的奇聞軼事,行俠仗義,名噪江湖,忽略修真界的背景,還有點神鵰俠侶那味兒。全書沒有多少狗血的感情戲,走的是清新不做作的甜寵風,讀上去輕鬆愜意,各地風俗人情描寫細緻,文筆劇情也都在線,是近年來難得名副其實的熱門作品。

至於這個籠州聞氏,在書裏還算個有頭有臉的龍套,它是掩月坊的一大股東,表面上做的是丹藥祕籍的生意,暗地裏卻多行不義,從各地蒐羅資質上乘但未得師承的少年少女,作爲爐鼎在坊中一處花市拍賣。

好巧不巧,他們把名門出身的綾煙煙當普通少女給誤抓了,一番有驚無險的動亂之後,自然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浪漫戲碼,整座坊市也被背景強大的姜別寒一鍋端掉。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女主綾煙煙有男主姜別寒相救,而炮灰白梨……她甚麼都沒有。

白梨被系統投放到了一個十八線龍套身上。

前一刻還在柔軟的大牀上酣然入夢,下一刻莫名其妙被五花大綁扔進了馬車。

她至今還沒緩過勁來。

原主是藥宗子弟,自認爲學有所成,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喬裝打扮之後便一個人下山了。在書裏也是個龍套,只結尾沾着師門的光露了個臉,連句臺詞都沒有。

唯一讓白梨覺得慶幸的是,她苟到了最後,說明自己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火光爬在厚實的簾布上,描摹出朦朦的邊廓,夜風斷斷續續吹來談笑聲,押解他們的聞氏弟子正在外面稍作休整,飲酒作樂。

她嘗試着呼喚系統ai,沒有結果。

“道、道友,我們要在這坐以待斃嗎?要不要考慮出逃?”

問完便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

原主是精通岐黃的醫修,所以白梨很明白如今自己的身體狀況。

修爲半廢,跟普通凡人無異,應當是被迫服下了能夠涸竭靈力的解元丹這一類丹藥;裝着全部身家的芥子袋也被搜走了,無法挪用裝備。

至於手上這個纏絲索,原著有很詳細的交代。原料是蟄螢山天蠶遺蛻,薄如絲光,細如輕風,甚至有修士會一擲千金,請煉器師用春雷罡風打磨,用來作法器的護套,足以見其堅不可摧。

原著中,女主綾煙煙不知從哪找了把玄精小刀,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解開桎梏,所以白梨是不可能徒手掙脫的。

“我是說,如果有刀的話,我們可以試着把繩索割開。”她換上一副更實在的語氣,跟難友商討對策:“如果沒有的話……”

“哦,這個啊,我身上有。”身後很快傳來回應,少年輕描淡寫地接過話:“只不過手被綁住了,夠不着。”

他聽上去一點都不着急,慢條斯理、甚至有點憊懶散漫的語調,讓白梨這火燒眉毛的語氣顯得這般蒼白而多餘。

但他這句話無疑是水中浮木,救命稻草,一下子讓形勢扭轉過來,白梨暫且沒管他哪來的刀,轉憂爲喜:“你早說啊,我可以幫你拿啊。”

“因爲道友你一直在睡覺啊,”他輕輕笑了一聲,有種隔岸觀火的閒適,像月下潺潺流淌的溪流,清澈而明快:“無論我怎麼喊,都喊不醒你。”

白梨:“……”

好丟臉,她平時不會睡的那麼死的,這一定是夢中穿越的鍋。

“現在我醒了,我可以幫你拿。”她也壓着聲音,裝出一副很可靠的模樣,絕對不能讓隊友以爲自己只會拖後腿。

少年收起笑意:“那你把我袖子撩開一點,我手臂裏藏着柄劍。”

“哦哦。”白梨暈頭暈腦地應聲,應了一半怛然失色:“等會兒,你說在哪?”

“手臂裏啊。”

他語氣平平淡淡,很是理所當然,反倒顯得白梨大驚小怪,孤陋寡聞。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被雷劈了一下,將整個人都劈得焦黑焦黑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手手手臂?是我想的那樣?”

“嗯,是你想的那樣。”少年更疑惑:“有甚麼不對嗎?”

不是,哪都不對啊!哪有人把利器藏在手臂裏的!

你是人形改造機器嗎?變身的時候手臂可以變成藍火加特林的那種!

白梨臉色刷地一白:“道道道道友,這樣是不是太血腥了?我家鄉那邊,體內取異物是要消毒的,不然會感染得破傷風,這樣就更危險了,而而而且我總不能徒手把你手臂割開,我指甲也沒那麼長……”

“噗。”

他突然笑了一聲。

“……你笑甚麼啊?”白梨抖着嗓子弱弱地問:“我說真的。”

她看不到身後人的表情,但很明顯地感覺到他肩膀笑得一顫一顫,笑聲壓抑得很辛苦。她語氣加重幾分:“道友!”

這甚麼人啊!生死攸關的場合,能不能嚴肅一點啊!

“耍你的,瞧把你嚇的。我說的手臂裏,是指我裹在手臂上的束袖裏啦。”

少年終於嚴肅起來,微微側了側頭。他頭髮高高束起,髮尾有一縷落進白梨脖子裏,蜻蜓點水一般,柔柔得像溪流,沒有半點攻擊性。

“搜身的時候,他們沒有發現,但是藏得太嚴實,我現在夠不到了,麻煩道友你幫我拿一下。”

白梨照着他指示,雙手繞在身後,在他手臂上摸摸索索片刻,摸到箍緊的束袖,裏面有不尋常的突起,是一柄小劍的形狀,約莫手掌大小。尾端又是一寸來長的劍柄,刻着半圓形的紋路,袖珍玲瓏,的確很適合藏在袖子裏。

半圓……

白梨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很快如流星般又滑入黑暗。她找不到頭緒,只好摒棄雜念,先把那柄劍抽出來。

不過,他爲甚麼會把劍藏這種地方?

正想委婉地詢問出口,安靜得有些反常的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聲音也低了幾度:“有人來了。”

他渾身氣勢一變,由方纔漫不經心的懶散,變作劍拔弩張的機警。

確實有明目張膽的腳步聲在靠近,大步流星,估計已經近在咫尺了。

白梨正在割繩子,這下錯不及防,捏着劍呆若木雞。

怎麼辦?

對、對了,她應該先把劍藏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將劍往自己袖子裏戳,不小心戳到自己手腕,一個不穩劍脫了手,將要砸到地面之際,少年很有先見之明地穩穩接住,手指靈活一轉,將劍順到了自己袖子裏。

“別慌,我幫你藏好了。”

“謝、謝謝。”

白梨眼睛睜得大大的,等腳步聲步步逼近。

簾櫳“譁”地掀開,大片大片的月光爭先恐後湧進來,傾瀉在一片遼闊荒原,草木扶疏,枯葉蕭瑟,在夜風中打着卷兒,簌簌作響。不遠處一株枯樹下坐了個人,垂着腦袋在打瞌睡,和眼前這個聞氏弟子如出一轍的打扮。

烏沉沉的法衣,沒有任何飾品法器,只腰際彆着柄低階長劍,是個跑腿的低階弟子。

運送兩個和凡人無異的修士,低階弟子已經足夠了。

“你們兩個,別碌模簿駁恪!彼攘司疲眭鉻傅仵吡艘喚牛櫚潰骸氨鷀耍旃錘下貳!比緩罅什蕕丶觳榱艘幌鋁餃聳稚系納鰨範ú⑽摶熳矗炙⒌胤畔鋁肆辮小

車廂內又陷入黑暗,地板一陣震顫,那兩人一左一右坐上了馬車,一聲尖利的鞭響,馬車疾馳起來,蕭蕭夜風帶來森然冷意,道路狹長又崎嶇不平,這輛馬車便像滔天巨浪中的小船搖晃不止,將人五臟六腑都要顛散。

黑暗裏白梨長長地吐出口氣。

最後一根繩索終於一切兩斷,被束縛了大半日而酸脹僵硬的手腕得到了解脫,她如法炮製,將腳上捆着的繩索也割開,少年動作同樣迅捷,全程沒有一丁點聲響,將繩索輕放在一邊,屈身半跪。

然後呢?

他們現在在疾馳的馬車中,不出半個時辰就要到掩月坊了。

前面還坐着兩個佩劍的修士,想跳車肯定會被發現,等到了城中又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更難逃脫。

白梨不由自主地回過頭,想去找難友討論接下來的對策,耳畔冷不防掠過一道聲音,和少年的身影一同掠出馬車,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容。

“你在這等着,接下來交給我就行。”

素白的衣角擦過臉頰,染着點點猩紅,如雪裏紅梅,紅妝素裹,抹開一道豔麗的殘痕。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了~希望觀衆姥爺們喜歡

起名無能,翻來覆去就這幾個,鹹魚躺平,所以這大概是最後一本病嬌系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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