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學費

那一次乾淨利落的搶斷和隨後的快攻扣籃，像一盆冰水，將科比從初次對位喬丹的興奮與躁動中徹底澆醒。殘留在他感官裏的，只剩下聯合中心球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以及喬丹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深處的低語。這不再是他錄像帶裏那個無所不能的偶像，而是橫亙在他面前，冰冷、殘酷且強大得令人絕望的現實。

這次對位，彷彿成了他整個上半場掙扎的縮影。

輪到快船隊進攻，科比再次無球跑動，試圖藉助隊友的掩護擺脫喬丹。但喬丹如同附骨之疽，他那卓越的無球防守技巧和強大的核心力量，讓他能輕易擠過大多數擋拆，始終保持在科比與籃筐之間，像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科比好不容易在左側底角接到一個略顯勉強的傳球，喬丹的防守瞬間到位，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空間。

時間所剩無幾，科比只能選擇強行出手。他運球后撤一步，創造出微小的間隙，隨即拔起跳投。他的動作依舊流暢，彈速依舊驚人。但喬丹的長臂，彷彿能夠無限延伸，幾乎封堵了他所有的投籃視線。籃球的弧線在喬丹指尖的干擾下，似乎都發生了細微的扭曲。

“砰！”

籃球重重地砸在籃筐後沿，彈飛出去。一次高難度的、不合理的出手，結果也毫不意外。

“選擇太差了，菜鳥！”場邊似乎有球迷在高喊，聲音清晰地刺入科比的耳膜。

他不信邪。下一個回合，他決心用自己最擅長的突破來製造殺傷。他在弧頂接球，面對喬丹，連續快速的交叉步晃動，試圖調動喬丹的重心。他看準一個機會，猛地加速，從喬丹的左側強突！他的第一步依然很快，但喬丹的橫移速度更快，並且提前卡住了身位，用強壯的身體給予對抗。

科比感覺自己撞在了一堵充滿彈性的牆上，突破的勢頭瞬間受阻。他試圖用轉身尋找空間，但喬丹的經驗何其豐富，他的防守腳步精準而迅捷，始終牢牢佔據着有利位置。科比就像一頭撞進了蜘蛛網的飛蛾，所有的掙扎都在那張無形的大網預料之中。最終，他只能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勉強將球拋出，結果自然又是一次偏離目標的打鐵。

進攻端，喬丹則用一場淋漓盡致的教學表演，向科比，也向所有人展示了何爲“籃球之神”。

他並不執着於單打科比。在一次進攻中，喬丹利用無球跑動，從底線兜出，接到皮蓬的傳球。科比的追防已經很快，但喬丹接球的瞬間，甚至沒有調整，直接拔起就投。那是一種源於絕對自信的投籃，籃球劃過一道平直的、幾乎完美的軌跡，如同精確制導的導彈，再次洞穿網窩。

下一次，喬丹在低位要球。科比在他身後奮力頂防，使出全身力氣。喬丹靠打兩下，感受到科比的抵抗，他沒有強行轉身，而是敏銳地注意到了弱側隊友的空切。一個看似隨意的、背後手遞手傳球，球精準地送到了空切籃下的羅恩·哈珀手中，輕鬆上籃得分。喬丹用一次助攻，展示了他在被包夾時閱讀防守和支配球的能力。

而最讓科比感到無力和羞辱的一幕，發生在第一節末尾。

科比在右側低位背身要球，他想要還一個。他接到球，感受着身後喬丹的防守。喬丹並沒有用全力頂防，似乎留給了他一些運作空間。科比心中一動，運球向後靠打，試圖擠出投籃空間。他全神貫注於身後的對抗，準備做出翻身跳投的動作。

就在他第二次運球，球從地面彈起，即將回到手中的那個瞬間——與他之前被斷球的情形何其相似——一隻鬼魅般的手，從他持球手的另一側，也就是他的背後，悄無聲息地探了出來！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

球再次被幹淨利落地掏掉！

喬丹彷彿早已看穿了科比所有的意圖和習慣，預判了他運球的節奏和暴露球的位置。這次從背後的掏球，比上一次的正面切球更具羞辱性，它彷彿在說：你的所有動作，在我眼裏都是慢動作回放。

喬丹再次完成搶斷，迅速發動反擊。科比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道紅色的身影又一次絕塵而去。這一次，喬丹沒有選擇扣籃，而是在罰球線附近用一個輕盈的跳步，躲開了回防球員，輕鬆打板得分。

整個上半場，科比在攻防兩端都體驗到了何爲天塹般的差距。進攻端，他引以爲傲的技術在喬丹的經驗、力量和預判面前，顯得蒼白而稚嫩。8次出手，僅靠一次艱難的突破上籃得到2分，卻伴隨着3次刺眼的失誤，其中兩次直接轉化爲了喬丹的快攻得分。防守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真正限制喬丹分毫，反而在一次次的單打和策應中，被反覆上課。

當半場結束的哨聲響起時，記分牌上顯示着刺眼的 58 : 40。快船隊落後整整18分。

科比低着頭，用毛巾蓋住腦袋，快步走回球員通道。汗水順着他的髮梢滴落，但他感覺不到熱，只覺得一種冰冷的無力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數據統計表上那“8投1中，2分，3失誤”的字眼，像針一樣扎着他的眼睛。耳邊似乎還回蕩着觀衆的歡呼、喬丹的低語，以及籃球一次次刷網而過的清脆聲響。

這是他進入NBA以來，繳納的最爲昂貴，也最爲慘痛的一筆學費。神的領域，遠比他想象的要廣闊，也要殘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