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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1章 芽語伴歲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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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雨淅淅瀝瀝落在融情院時,像誰在檐角掛了串水晶簾,滴落的水聲“滴答、滴答”,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人心坎裏,軟得像團浸了蜜的棉。同心樹下的綠芽已抽出了三片葉子,每片葉子都帶着淡淡的桃花紋,紋路纖細如繡線,風一吹,葉子便輕輕晃動,葉緣的露珠滾落,像桃情獸以前被逗樂時,眨動的眼睛裏抖落的水光。錦繡蹲在土坑旁,手裏捏着柄小巧的銀勺,正給芽苗澆着稀釋的桃花蜜——蜜水是用晨露調的,甜得清潤,她的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熟睡的小傢伙,生怕力道重了,驚得這株新生的希望縮回去。

“慢點澆,”無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春雨的溼潤,“別淹着它的根,它現在的須還嫩着呢,像嬰兒的絨毛。”他走過來,手裏拿着塊剛烤好的桃香餅,餅皮泛着金黃的光,熱氣裹着麥香與桃花的甜漫過來。他把餅遞到錦繡嘴邊,指尖懸在半空,離她的脣只有寸許,“剛烤好的,加了你喜歡的芝麻碎,研磨時特意過了三遍篩,細得像雪。嚐嚐燙不燙。”他的目光落在芽苗上,葉子上的水珠映着他的身影,小小的,卻把他眼底的溫柔都映進了這株小小的生命裏,彷彿那抹綠裏,也藏了他的笑意。

錦繡微微仰頭,咬下一口餅。甜香混着芝麻的脆感在嘴裏炸開,麥餅的酥軟、桃花蜜的清甜、芝麻的醇香,纏在一起像場溫柔的風暴。她笑着把餅遞到無忘嘴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脣,像觸到團暖玉,兩人都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相視一笑:“你也喫,比上次的更酥軟,面揉得夠久,帶着點韌勁呢。”兩人頭挨着頭,分享着一塊餅,春雨落在他們的髮間、肩頭,卻絲毫不覺得涼——芽苗的桃花紋泛着淡淡的光,像一層無形的暖罩,將他們裹在溫柔裏,連雨絲都成了甜的。

年華抱着個絨球玩具從院外走來,那絨球是用去年的桃花絨布做的,粉白相間,上面還縫着個小小的南瓜籽圖案。看到石桌旁依偎的兩人,她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像春風拂過水麪,漾開細碎的紋。她把絨球輕輕放在芽苗旁,像是在給它留個玩伴:“桃夭剛纔把絨球扔到老桃樹上,掛在最高的枝椏上,我踮着腳夠了半天,差點把鞋蹭破。”她蹲下身,手指纖長,輕輕碰了碰芽葉,葉子竟像有靈性般,順着她的指尖輕輕蹭了蹭,軟得像羽毛掃過心尖,“你看,它好像知道我們是誰,和以前一樣黏人,一點都不認生。”

三人並肩坐在同心樹下的氈墊上,氈墊是錦繡用舊披風改的,上面還留着桃情獸的爪印。他們看着芽苗在春雨中舒展葉片,新抽的第三片葉子卷着邊,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正一點點展開自己的綠。聊着往後的日子,話裏都帶着蜜:無忘說等芽苗再長大些,就給它做個小小的竹架,竹條要選蜀山最柔韌的青竹,打磨得光滑如玉,讓它順着架子爬,像桃情獸以前圍着長卷跑,一圈圈都是歡喜;錦繡說要給竹架纏上粉色的絨線,絨線裏摻些曬乾的桃花瓣,風一吹就能散香,再掛些琉璃小燈籠,晚上點亮了,像星星圍着它轉,把黑夜都染成粉的;年華則說要把芽苗的樣子繡在新的桃花帕上,針腳裏藏點靈氣,讓帕子永遠帶着春的暖,和當年桃情獸的畫像放在一起,左右都是念想。

“對了,”無忘像是想起甚麼,從袖中取出一封疊得整齊的信紙,信紙邊緣還沾着點崑崙的雪松香,“崑崙的弟子送來消息,說他們在藏書閣的夾層裏找到了那本《草木飲錄》,裏面果然有桃花茶的古方,還附了長老的註解。”他把信紙遞給兩人,指尖劃過其中一行字,“說用這株芽苗的葉子煮茶,能讓茶香更醇厚,還帶着點南瓜籽的甘,是天地間獨一份的味。”他頓了頓,眼裏帶着點促狹的笑,“不過他們特意叮囑,要等葉子長結實了才能摘,一片葉子要分三次煮,還說要派最細心的弟子來幫忙照料芽苗,怕我們這些‘粗人’不小心傷着它。”

錦繡笑着搖頭,鬢邊的碎髮被雨打溼,貼在臉頰上,像幅水墨畫:“哪用得着他們來,我們自己照料就好。這可是我們的小桃情獸,從一顆籽到一株芽,都是我們親手護着的,誰都比不上我們用心。”她伸手輕輕碰了碰最老的那片葉子,葉片上的桃花紋在雨裏更清晰了,“等它再長三片葉子,我們就摘一片試試煮茶,就我們三個,圍着暖爐,看着長卷,慢慢品,看看是不是真的像古方說的那樣,香得能勾人魂。”

午後雨停了,陽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過雲層的縫隙灑下來,在芽苗上鍍了一層金邊。桃夭和大狐狸不知從哪裏跑出來,桃夭的爪子上還沾着泥,卻小心翼翼地繞過土坑,用爪子輕輕扒拉着土坑邊的絨線——那是錦繡纏在坑沿的,怕雨水濺溼芽根。大狐狸則臥在一旁,蓬鬆的尾巴圈成個圈,輕輕掃過芽苗周圍的泥土,像是在給它劃片安全區,誰也不許靠近。靈影從遠處飛來,落在芽苗上方的枝椏上,翅膀的琉璃色與陽光交織,折射出七彩的光,給芽苗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像給它披了件彩虹衣。

“你看,它們也在陪着芽苗。”年華指着桃夭和大狐狸,眼中滿是暖意,像盛了半盞春光,“桃夭以前總搶桃情獸的絨球,搶到手就藏在窩裏,誰也不給看,現在卻把最喜歡的玩具留給它;大狐狸以前總護着桃情獸,誰要是逗它逗得厲害了,大狐狸就齜牙,現在也一樣守着這株芽苗,連風大了都要擋一擋。”

無忘從竹籃裏拿出畫筆和顏料,顏料是用桃花汁、南瓜籽粉調的,帶着自然的香。他在長卷的空白處添畫新的畫面——春雨中的同心樹下,芽苗舒展着帶桃花紋的葉子,葉片上還掛着水珠;他和錦繡、年華蹲在旁邊,一人拿着銀勺,一人放着絨球,一人伸着手,臉上的笑比陽光還亮;桃夭把絨球放在芽旁,尾巴翹得高高的,像在邀功;大狐狸臥在一側,耳朵豎着,警惕又溫柔;靈影的翅膀映着陽光,翅尖的光落在芽苗上,像給它點了顆星。他在畫旁題字:“芽語伴歲,暖日常新。”字跡裏帶着松的勁、竹的韌,還有花的柔。

錦繡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畫紙,看着畫中的場景,輕聲說:“以後每年春天,我們都給芽苗畫一幅畫,貼在長卷上,記錄它的成長。”她指着畫中芽苗的位置,眼睛亮晶晶的,“今年是三片葉,明年可能是五片,後年也許就爬滿竹架了。等它長成大樹,長卷上就會有一整排它的樣子,從一顆籽到一棵帶着桃花尾巴的樹,像在講它的重生故事,也講我們陪着它的日子。”

年華點點頭,伸手握住無忘和錦繡的手,她的手帶着繡線的軟,無忘的手帶着桃木的糙,錦繡的手帶着花蜜的黏,三人的手交疊在芽苗旁,靈氣與芽苗的光交織成一圈淡粉色的霧,像個小小的結界:“不管它長多大,長多高,都是我們的小桃情獸。”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像刻在時光裏,“以後我們煮茶、烤餅、添畫,都帶着它,讓它永遠是融情院的一份子,是我們竈臺上的煙火氣,是我們長卷裏的暖光,是我們情誼裏最甜的那部分,像桃花蜜浸在歲月裏,越久越濃。”

夕陽西下,餘暉像打翻的胭脂盒,將融情院染成橘紅色。老桃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在守護着樹下的一切。三人坐在同心樹下,看着芽苗在晚風裏輕輕搖曳,葉片的桃花紋在暮色裏泛着柔和的光,像眨動的眼睛。桃夭和大狐狸蜷在他們腳邊,呼吸均勻,像是做着甜甜的夢;靈影落在肩頭,翅膀收攏,像披了件琉璃披肩;長卷上的新畫泛着柔和的光,與畫外的場景漸漸重合,分不清哪是畫,哪是真。春雨過後的空氣裏滿是泥土與桃花的香氣,深吸一口,肺腑裏都浸着甜,像歲月裏永遠散不去的暖。

他們知道,這株芽苗是希望,是重逢,是藏在光陰裏的約定,是桃情獸用另一種方式說的“我還在”。往後的歲歲年年,它會跟着他們一起成長,一起經歷春的萌發——看它抽新葉,帶露的尖;一起經歷夏的繁茂——看它爬滿架,濃綠的蔭;一起經歷秋的沉澱——看它葉轉黃,藏着的籽;一起經歷冬的守候——看它裹着雪,蓄着的力。而他們三人,會守着這株芽苗,守着融情院的竹門、暖爐、長卷,守着彼此掌心的溫度,讓芽語伴着歲月,像首沒唱完的歌;讓暖日常新,像杯續不完的茶;讓這份帶着重生溫度的情誼,永遠在時光裏流淌,永遠鮮活,永遠甜暖,像那顆曾埋在土裏的籽,終會在愛的滋養下,長成遮風擋雨的樹,結出滿枝滿椏的甜。

【2】

可這芽苗抽第四片葉的清晨,年華去澆花時,卻發現土坑邊的絨線散了,最嫩的那片新葉被啃出個月牙形的豁口,露着淺黃的芯。桃夭正蹲在坑邊舔爪子,爪尖沾着點綠汁,見人來,尾巴猛地夾在腿間,喉嚨裏發出的聲,像個闖了禍的孩子。

錦繡剛拿起銀勺的手頓在半空,指節泛白。無忘彎腰撿起那片帶豁口的葉子,葉緣還在滲着水,像在掉淚。晨光透過雲層照下來,把芽苗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剛纔還覺得溫柔的風,此刻刮在臉上竟有些疼。

它怎麼敢......錦繡的聲音發顫,低頭看桃夭時,眼裏的暖意碎成了冰碴,我們把它當親崽護着,它倒好......話沒說完,眼淚先掉了下來,砸在土坑裏,濺起細小的泥點。

年華突然抓住無忘的手腕,指尖冰涼:你看!她指着竹籃邊緣,那裏沾着幾根灰黑色的毛,不是桃夭的,倒像是後山野狸的。桃夭的爪子雖沾着綠汁,指甲縫裏卻乾乾淨淨,此刻正用頭蹭着錦繡的褲腿,尾巴尖抖得像片落葉。

無忘把葉子舉到陽光下,豁口的齒痕又深又亂,根本不是貓爪能啃出來的。他突然想起昨夜聽到後山有野狸叫,當時以爲是幻聽......心口的悶堵剛散開,又被另一種情緒攥緊——要是剛纔沒發現那幾根毛,桃夭豈不是要背一輩子黑鍋?

錦繡蹲下身,把桃夭抱進懷裏,小傢伙立刻用頭蹭她的下巴,呼嚕聲裏帶着委屈。她摸着桃夭的背,聲音軟下來:是姐姐錯怪你了......抬頭時,眼眶紅紅的,卻對着芽苗笑了,沒事啊,少了個小口,我們的小桃情獸還是最好看的。

無忘已經拿起柴刀往後山走,背影在晨光裏透着股硬氣:今天非得把那野狸找出來不可,敢動我們融情院的東西......

年華卻從袖中摸出片創可貼,小心翼翼地貼在芽苗的豁口上,創可貼是粉色的,印着小小的桃花紋:這樣就不疼啦,等長結實了,這點小傷算甚麼,說不定以後還能長成朵更特別的花呢。

風又軟下來,吹得芽苗輕輕晃,像是在點頭。陽光漫過竹架,把三人一貓的影子疊在一起,剛纔那點尖銳的疼,慢慢化成了更稠的暖——原來在意到極致,連誤會里都藏着捨不得。

【3】

無忘提着柴刀剛轉過桃林拐角,腳步猛地頓住——後山坡的灌木叢裏,竟蹲着個穿灰布衫的少年,懷裏抱着只瘸腿的小野狸,正用竹片小心翼翼地給野狸喂藥。那野狸的毛色灰黑,嘴角還沾着點綠汁,赫然就是啃了芽苗的罪魁禍首。

“是你?”無忘的聲音帶着驚怒,柴刀在掌心攥得發白。那少年他認得,是黑風山的孤兒阿石,前幾日還來融情院討過桃花幹,當時年華還給他裝了滿滿一袋。

阿石懷裏的野狸發出一聲嗚咽,他慌忙把小傢伙護在身後,手背青筋暴起:“不是它的錯!是我讓它去的!”少年的臉漲得通紅,補丁摞補丁的袖口蹭着草屑,“我娘快不行了,張婆婆說……說融情院有株帶桃花紋的芽苗,葉子能治百病……”

這話像道驚雷劈在無忘頭頂。他收了柴刀,一步步走近,才發現阿石懷裏的野狸後腿纏着布條,滲着暗紅的血,顯然是被夾子傷的。“張婆婆?哪個張婆婆?”他的聲音發沉,指尖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裏掛着錦繡繡的平安符,針腳裏還留着張婆婆給的安神香。

“就是住在溪邊的張婆婆啊,”阿石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說那芽苗是靈物,摘片葉子煮水,我娘就能醒過來。我……我不敢自己去,才讓阿灰去碰碰運氣……”少年突然跪坐在地,膝蓋砸在碎石上發出悶響,“無忘先生,求你別趕我們走,我就摘一片,一片就夠了……”

無忘的心像被甚麼東西攥住,悶得發疼。他想起張婆婆——那個總坐在溪邊洗衣,見人就笑的老婆婆,上次還給錦繡送過曬乾的艾草。可她怎麼會知道芽苗的事?又怎麼會說這葉子能治百病?

“你娘得的甚麼病?”無忘蹲下身,目光落在阿石凍裂的手背上。那雙手佈滿凍瘡,指縫裏還沾着草藥的綠汁。

“是寒症,”阿石的聲音帶着哭腔,“從去年冬天就躺牀上了,郎中說……說熬不過這個春天。”他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面裹着半塊乾硬的麥餅,“這是我最後的糧食,我給你們換,換一片葉子行不行?”

無忘剛要開口,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錦繡和年華提着藥箱跑過來,顯然是聽到了動靜。“怎麼了?”錦繡的目光掃過阿石懷裏的野狸,又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阿石,你孃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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