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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79章 單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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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鯉在家裏整理筆記本電腦裏的文件時,接到了周小芸的電話。那邊語氣有點怪:“我有事問你。”

安鯉:“你說吧。”

周小芸遲疑了一下。

安鯉趕緊問:“小朵沒事吧?”

小芸:“她沒事……”

安鯉:“那怎麼了?”

“你上司許老闆,他表哥——你知不知道?就是上次在醫院一起見過的那個醫生。姓姜。”她說。

她突然提起這個人,讓安鯉立刻感到不安。這個醫生敏銳而且不友好。他警覺地坐直了:“他怎麼了?”

聽到他突然緊張的聲音,周小芸像是有了自己的推測:“你是不是有事兒沒告訴我。”

安鯉一下張口結舌,手心冒汗,不知怎麼回答。

周小芸看他沒說話,就主動說:“姜醫生說,鄭煌奇就是許老闆的司機的名字,那個資助的錢就是你老闆的。”

“……”

安鯉十分震驚,脫口而出:“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他又怎麼會找你的?”

於是周小芸嘆了口氣:“你早知道這件事?爲甚麼不告訴我。我還以爲是甚麼社會好心人捐贈。”

“……我也才知道沒多久。”安鯉回答。其實,他即使知道了很久,也沒法告訴周小芸。他沒法回答許老闆爲甚麼會指名捐贈小朵。他也確實不太明白。

總之,絕對不能傻乎乎地說“因爲他是個好人”。

“呵,你們果然有事瞞着我啊。”

周小芸說這句的時候,聽起來居然沒甚麼生氣的樣子,很平靜。安鯉十分緊張,但又因爲她的淡定而深表疑惑。

他沒說話。

周小芸又說:“他今天問我,小朵是不是許老闆的孩子。”

安鯉懵了:“…………啊?”

周小芸:“姜醫生說,許老闆他爸,做夢都想讓他成家,但是他一直都沒找對象,怎麼介紹都不行,老頭都要急死了。前段時間知道了小朵的事兒,本來不想催,但是老爺子實在想和孫女一起過年。他怕……”

周小芸停在這兒,因爲當時姜醫生說到這也就停在這兒。因爲大家都懂,小朵的病情不樂觀,隨時有危險。老爺子是怕以後沒機會一起過年。

“我不明白……”安鯉說。他腦子有點亂。

“你和許老闆是不是說好了,”周小芸問,“他負責幫小朵看病出錢,你就把小朵假借給他家安撫他爸?聽說他爸身體也不好,神神叨叨的,一提你老闆一直不成家的事就要住院。你倆怎麼這麼能想呢……這也行?爲甚麼不告訴我。我可是小朵的媽,這荒唐事兒不用跟我商量的嗎。”

“不是啊。”安鯉撐着額頭,“我倆甚麼都沒商量。我們沒那個意思。”

周小芸狐疑:“你不跟他說好,他能出錢麼。他不說,那他家人怎麼找到我這兒來了。”

安鯉:“……”

從周小芸的角度來看,許和自己家非親非故,突然出那麼多錢給小朵看病,接着他家人就找上來認親,確實很容易往那邊去想。

不過,許少卿連自己都沒告訴,怎麼會告訴家裏人。還女兒……他家人是怎麼異想天開得出這個結論的?許少卿纔多大啊?有這麼大的女兒合適麼?

周小芸接下來的話挑破了他的心中疑點:“也是奇怪了,許老闆怎麼會找上你的呢。如果他真的要有這個念頭,找個身體更健康點兒,年紀小點兒的孩子哄家裏人不是更好嗎。”

“……我不知道他家裏人怎麼會這樣說。”安鯉如實回答,“我只知道錢是許少卿出的,但我真的不清楚他家人怎麼會覺得小朵是他女兒。”

“……”

周小芸想了下,她相信安鯉不會騙她。

她說:“既然,你知道錢是他出的。那他爲甚麼要給你出錢,總得有點動機。現在動機有了。”

“……”安鯉沒法跟她解釋。只能說:“不會。許少卿沒有那個意思。據我瞭解,他應該是沒告訴過家裏人的。”

“啊,是這樣嗎。”周小芸思忖着說:“無論如何,他就是小朵的救命恩人,一個大好人。這個忙,如果他需要,咱們肯定也是要幫的。不如你問問你老闆,想讓咱們怎麼做?”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安鯉問:“那你怎麼跟姜醫生說的。”

“我還沒說呢。”周小芸嘆氣,“我不能直接否認,畢竟許老闆的資助我們已經收了。但是這種事,我也不能直接承認吧,我可不能稀裏糊塗就讓孩子認了別人當爸爸。總要先和你問個清楚再答覆他。你可是小朵親爹。”

“小芸……”

安鯉噎住了。

因爲許少卿是小朵的資助者,所以小芸出於對女兒病情和醫療費的考慮,作爲對許少卿的回報,於情,於理,才能坦然同意配合,不忌諱讓小朵叫別人爸爸。

但如果,她知道前夫和資助者之間噁心的同性關係,還能這麼坦然麼。

他的臉開始燒起來了。

“你怎麼想?”小芸又問,“姜醫生說等我答覆呢。如果決定了,我和小朵年三十兒晚上就得去你老闆家過年。”

安鯉突然靠在椅子背上,泄氣一般堆成一團。

“……我不知道。”安鯉聽起來很焦慮,“我不知道。”

“……”

周小芸有點意外。她以爲,以安鯉的爲人,受人恩惠一定會想百倍千倍地回報人家,更別提這種救孩子命的恩情,大概是讓他去死他都沒二話的。沒想到他會躊躇。不過她想了下轉了彎,就也能理解了。如果安鯉不是事先已經和那個老闆商量好了的話,一個男人,突然讓自己孩子叫別人爸爸,心裏是會有個坎兒過不去。

這麼一想,小芸不忍心起來,覺得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慷慨大度了,讓孩子親爹覺得彆扭了。

於是她說:“明白的,鯉哥。那你考慮一下……我都聽你的。你還是得和許老闆談談吧,看他想怎麼解決。”

安鯉:“……”

他的心底升騰起難以言說的罪惡感。掛了電話,手在腿旁邊一把一把地捏屁股底下記憶海綿墊子。

小芸說的對,許少卿是小朵的救命恩人。自己欠他的。許是個同性戀,不可能結婚,不可能有孩子,而他那個老爹簡直要把自己的兒子逼得走投無路。如果這次可以順水推舟,說不定他爸能放他一馬。

如果許少卿需要,安鯉心甘情願幫他這個忙。因爲他是該回報恩情的。沒有不能答應他的事,也沒有不能爲他做的事。

只是……

他如果要做這個戲,就不能對周小芸繼續隱瞞他和許少卿兩人間的關係。因爲她作爲當事者,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再做決定。他不能在欺瞞周小芸的前提下讓她去做這件事。這不僅是對她的羞辱,也會讓許少卿的善意蒙上一層灰塵,變得不乾不淨。

他不想這樣。

……可他實在沒法和前妻張嘴。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一輩子都不讓周小芸知道自己以前的老公現在已經是個被男人壓彎的人了。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難以啓齒的事。

她還會把許少卿當成“恩人”嗎。還能心甘情願幫這個忙嗎。她以後會怎麼看我。

他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中午,他給小芸打了電話過去:“有件事,我們見面說吧。”

周小芸家原來也是他的家。自從安鯉出獄,只來取過兩次原來的衣服用品,之外都沒回來過。

“小朵呢?”安鯉進屋先問。

“她在屋裏,有點累,睡着了。”周小芸回答,給他倒了一杯水,倆人坐在了桌前。

“我以爲你要晚上下班才能來。”周小芸說。

安鯉回答:“這兩天公司已經沒甚麼事了。”

沉默。氣氛有些不自然。

他有點愣神,周小芸也沒催他。問道:“要先喫午飯嗎?我去做飯。”

“……不用了。”安鯉抬頭看她,思慮再三,心情忐忑地說:“其實,我想告訴你,爲甚麼許少卿的家人這麼着急要認孩子。”

周小芸想,也是。許老闆還挺年輕的,完全沒有必要急成那樣。男人四十幾歲纔有孩子的也很多,以後時間長了。這件事確實很反常。

她看着安鯉:“不是因爲他家老爺子着急麼。這老人確實,也夠奇怪的啊。”

“……因爲他可能……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安鯉說,他猶豫再三,終於把許少卿的祕密說出了口:“他是,那個……他喜歡,喜歡同性。”

周小芸愣了好幾秒,才“啊”了一聲,顯然意外極了。

安鯉:“十年前,他爸爸送他去矯治過性向,說是治好了。可是這麼久一直都沒有找到對象,他家人就很着急,怕他是在騙人的。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會覺得小朵是許少卿的孩子,但反正大概就是急昏了已經。”

“……怪不得。”周小芸很震驚,但緩和了一陣,點了下頭,“如果有了孩子,家裏人就能相信他治好了。至少也不會再被催婚。不僅能安撫家裏人,他自己也鬆快了。一舉兩得。”

周小芸聰明,反應很快。

“那你怎麼想?要幫他嗎?”小芸試探地看着安鯉:“我聽你的。如果你不樂意的話……”

“小芸。”

安鯉不自在地在凳子上動了兩下:“他的事,你可以保密吧。這是他的祕密。我不得不告訴你……可是這是他隱藏了十年的祕密。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周小芸點頭:“當然。我怎麼可能說?我也沒甚麼人可說的。再說,他的私事與我無關,他對我來說是小朵的救命恩人,我當然只做對他有利的事。”

安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吞吞吐吐地說下去。

“還有另一件事。我告訴你……我……”

他吞吐了老半天也沒說下去,周小芸沒有催他,只是看着他。

又過了很久,安鯉把兩隻手絞在一起,聽天由命地說:“我和許少卿不是一般的關係。是那種關係。”

“?”周小芸一時沒有領悟到,“甚麼。”

安鯉吐了口氣。

甚麼關係?炮友?這個詞他說不出口。情侶?不是。親密的同性關係,有多親密?僅限於上牀而已那種親密?

“……”他手絞得更緊了,最後選擇了一個不那麼噁心的說法:“我喜歡他。”

“……”機靈如周小芸,一時也沒能直角拐彎,領悟自己前夫說的這個“喜歡”的意思。

她臉上帶着一種放空般的茫然與安鯉對視:“啊?”

安鯉繼續解釋道:“我倆的關係不那麼簡單,所以他對我而言不是單純的恩人……我不想瞞你,如果你覺得噁心的話,可以選擇不幫他這個忙,也可以不接受他的資助,那麼也就不需要回報他。我自己會努力賺錢來給小朵看病的。”

小芸放空了很久,臉上纔出現了一種有點扭曲的震驚神情。大概沒有女人能泰然地接受自己以前的對象喜歡上了男人這種信息。

“你……你也是……”

“不是不是,”安鯉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他對我來說是特殊的。我不覺得自己是同志,我也不可能喜歡別的男性。但他對我來說是特殊的……”

“他威脅你了麼?用錢?”周小芸聲音尖銳起來,“我說你怎麼一出來就能賺那麼多,他強迫你了是嗎?”

安鯉搖頭:“不是。”

周小芸聲調高了:“那你一直有這個性向?”

聽到別人是同志沒甚麼,但如果是自己的前夫,那就說不出的隔應,還有被欺騙的憤怒。周小芸有點反胃,眼神也變得厭惡起來,彷彿這個男人一下子變得面目可憎,她都沒法控制自己。

“那你怎麼跟我結婚。你騙我的?你沒愛過我?”

“……”

安鯉一下子就酸了鼻子,大聲說道:“周小芸,如果不愛你怎麼會給你頂罪。我用一輩子的清白換你的自由,你怎麼能問這個。”

周小芸:“……”

這件事大概永遠都是她的死穴,她無力反駁。

但她緊皺着眉頭,心裏的震驚和厭惡是無法消除的。

“我怎麼可能相信你這麼大歲數還能轉了向。如果你真的是愛上別的女人,我無話可說。你現在跟我說你喜歡男人?你瘋了嗎?”

安鯉搖搖頭,他雙手捂着臉。事情說到這兒,就回不去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都說出來了。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悶在手裏,“一開始,對,我確實是因爲錢,小朵當時正要做手術,我又找不到工作,所以……然後對他,大概就是有些羨慕和感激。後來,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漸漸的,就喜歡了。我也希望他是個女人,可他就不是啊。”

周小芸:“……”

一開始。找不到工作。爲了錢。

聽到這幾個字,周小芸再次重新震驚。安鯉真的爲了錢做那種事,還是跟男人。但這次的震驚中有些心酸,她知道安鯉走投無路的境遇有她的原因在裏面。

於是她的震驚逐漸平息下來,沉默地看着安鯉。

好好的一家人。怎麼會搞成這樣?

那麼可愛的女兒,突然生了重病。清白的老公進了監獄,後來不得不爲了錢出賣身體。

怪我。怪我。都怪我。我不配擁有幸福?

她想着這個,眼淚突然就忍不住。她抽了下鼻子,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下眼睛。

“漸漸的,就喜歡了?能發生這種事嗎。漸漸就能喜歡那世界上還有異性戀嗎。你騙我。你就是不想和我復婚對吧。”她說。

“……我怎麼會拿這種事來騙你。”安鯉把手放下,“我不是變成……那個,只是他對我來說不一樣。我也不知道爲甚麼……但就是這樣。”

周小芸看着安鯉,他看起來認真又慚愧。也是,一個正常男人怎麼可能跟前妻說這種鬼話。

“那你現在跟我說這個,甚麼意思。”

安鯉把手重新擺到腿上,看着周小芸。

“我知道你聽到肯定不舒服。本來我想你一輩子都不要知道。但是,如果涉及到許少卿家的事,我希望你能都清楚了再做決定。我曾經愛你……我也永遠愛小朵。我現在喜歡許少卿。而他也單純就是給小朵資助,這件事根本連我都沒告訴。我要說的就是這些,都是真的。你來決定是否幫許少卿這個忙,如果你願意,我很感激,不願意也理所當然。”

“……哦。你是給我打預防針。”周小芸輕笑了一下。又擦了下眼睛,她的神情變做一種冷漠和疏離。

“他不能結婚生子,你就把自己孩子分給他攤一點。你還真是大方。還是你倆本來就不分你我,叫誰爸爸都無所謂?”她往後靠着椅背,距離安鯉更遠:“他的錢我也用了,家人也來催了,你現在跟我說清,以防我以後點你和你那個許老闆合夥套我孩子是嗎。”

安鯉臉白了。

“不是。我就是希望你不要這麼想……對不起。”

小芸看見他慌亂緊張地摳着桌子邊兒的手,腦子裏突然閃過了很多過去的畫面。他第一次和自己約會,就這麼摳桌子。第一次去自己家見家長,就這麼摳桌子。第一次見自己抱着小朵在病牀上,就這麼摳桌子。自己還說他:“幫我媽幹活兒啊,男人怎麼就知道傻看着。”

突然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她強忍着說:“安鯉。你能不能搞清楚狀況。你有甚麼對不起我的?呵呵,姓安姓許是你自己的事,反正女兒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小朵永遠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周小芸的女兒。你要讓她有個大老闆做爸爸,我有甚麼不樂意的?反正咱倆離婚了不是嗎?你還能有甚麼對不起我的呢?”

安鯉嘴脣有點哆嗦,手摳得更厲害了。

“……是。是挺好。反正我也沒甚麼前途。我這樣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周小芸激動地說,“以後你的事,都跟我無關。”

……

小朵從房間裏悄無聲息地走出來,站在犯怔的周小芸面前。

“爸爸走了?”

周小芸沒說話。

“我剛聽見你們吵架了。”小朵小聲說,“好像,是因爲許爸爸的事嗎。我聽到他的名字……”

周小芸突然抬頭看她,抓住了她的手臂:“怎麼連你都知道!你怎麼叫他爸爸!那個姓許的找過你了?他跟你說甚麼了!”

小朵給嚇了一跳:“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那個錢是我問他借的……”

“借錢?”周小芸瞪着她,手臂仍然是抓得緊緊的:“甚麼借錢?”

小朵:“就是那個資助。其實是我問他借的。他說他會記賬,會算利息,等我能掙錢了再還給他。但這隻能是我倆之間的祕密,不能告訴你,也不能告訴我爸……跟誰都不能說。對不起,我不是想瞞着你的。你和爸爸是因爲這個吵架嗎?”

“……”

周小芸抱住小朵。她在安鯉面前憋了那麼久的眼淚,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安鯉腳步輕飄飄地往車站走,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許少卿給他發了一張照片,是他和梁寧在一個堆着好多紅紅的辣椒食品店鋪的照片。

隨叫隨到:江城人應該是愛喫辣的吧

隨叫隨到:梁寧就是,每次喫中餐都放好多辣椒

隨叫隨到:你呢

安鯉回:不愛

他到了車站,公車正好來了。他上車,靠着柱子望向窗外。手機一會兒就震動一小下,他一次都沒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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