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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我們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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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佇立在雪丘,從煙盒內抽出一支黃鶴樓叼在嘴角,火苗在潮溼氣候下很快澆滅,他重複點了三四次,耗光了全部耐性,將菸捲扔在咫尺之遙的雪堆。

司機在男人頭頂罩了一柄黑傘,接過打火機試圖點燃,被他拒絕,“有消息嗎。”

司機隨着男人慢條斯理朝正門走來,“梁鈞時中午離開,他的副官傍晚藉口排查南港水運,包圍了咱旗下碼頭,顯然是衝您的生意。”

男人不疾不徐端起右手看腕錶,“先儲存在倉庫。”

“梁鈞時在外市辦公,一旦掃蕩一圈一無所獲,他會裝作不知情擇出,踢兩隻不懂事的替罪羊向您致歉,您還能追究嗎。”

男人奸詐的笑漾在眼底,一閃即逝,“官場的老油條,道行永遠比你想象深。”

他頓了片刻,忽然毫無徵兆抬頭,和我揭着飛揚的雪沙四目相視。他的桃花眼不算細狹,缺少了女子的媚氣,反而斯文英厲,如墨的長眉蓋住了一截短小的刀疤,疤尾有痣,疤痕是義薄雲天的剛烈,痣是風流浪子的多情,他含有笑意時,痣也浮動着。

我第一次瞭解男人的笑容這樣具備魅力,濃一分太粘稠,淡一分太單薄,看似彬彬知禮,又暗藏玄機。誘人,甘甜,但帶毒。

這男人有一種不露痕跡的狠隱匿在皮囊,我驚訝是他並不令我陌生,我張望了他多久,他也望了我多久,我回過神調換了方向,注視着陳舊的會議樓。

男人的皮鞋踩在積雪裏沒有聲響,我發覺有東西遮在空中,才後知後覺扭頭,他像一堵高而結實的城牆,守着分寸的距離,右臂傾斜橫在我凌亂的耳鬢,我被他臂彎囚在一方溫暖卻逼仄的懷裏,連他心臟矯健有力的起伏都清晰可聞,男子的雄性氣息如驚濤駭浪包裹了我,我不由自主僵硬,男人在我回避前的一秒有所察覺,他把傘柄遞給我,“你自己打。”

我視線觸及他凍得紅紫的手背,鬼使神差擠出一句,“謝謝。”

我沒碰他的傘,餘光打量男人,他領帶鑲嵌了一顆琥珀色的別針,不花哨不沉悶,精緻沒半點褶子。我目光沿着他的胸膛上移,他脖頸裸露的皮膚白皙幾乎透明,鬍鬚剃得乾乾淨淨,只淺淺的一片青茬。

賓利後座像巨大的冰櫃,可男人的身體出奇炙熱,猶如一鼎爐子,燃燒着無休無止的火焰,讓人不受控制靠近他。他猜到我詫異甚麼,寡淡的嗓音說,“飽暖思淫慾。”

朔風洶湧,五個字吹散得斷斷續續,我蹙眉,竟有對自己這麼嚴苛的人。

“不感冒嗎。”

他說習慣就好。

我和男人靜默站在傘下,漫天的雪勢一發不可收拾,灑了一層又一層,我盯着傘檐水滴狀的冰棱,“這裏的雪比我家大。”

他不言不語,傘的大部分傾斜在我這邊,他半邊衣襬被雪花浸溼,微不可察的傷口綻開,熟悉的味道瞬間激得我頭皮發麻。

他和蟄伏在我記憶中的男人如出一轍,聯想到梁鈞時早晨震怒於圍捕的大魚漏網,我下意識窺伺他的肩胛,紗布捆綁成隱祕的四方形,斑駁的淤血覆在大衣下,一厘厘擴散。

“是你?”

男人舉着傘的手紋絲不動,另外的手豎起衣領,“你見過我嗎。”

我竭力按捺心底的複雜情緒,“老民房的巷子。”

他神態波瀾不驚,“沒去過。”

生死攸關的半小時,我雖然沒看清他樣貌,但他呼吸的頻率,他的高度,他故意收斂的深藏不漏的陰狠,是無法徹底掩埋的。

不過他不鬆口,我也沒必要揪着不罷休,來歷不明的男人,相忘江湖更安全,我攏緊衣襟,“抱歉,認錯了。”

他淡淡嗯。

祕書幾分鐘後從大樓內返回,他發現與我共撐一把傘的男人,稍稍遲疑了下,走到面前客套鞠躬,“嚴先生,有勞您照顧了。”

他說着話打開帶來的雨傘,籠在我頭頂,男人一言不發收回,漫不經心瞥緝毒隊的車,“梁局也在。”

祕書說您恐怕要等一等。

男人擦拭着袖綰摺痕裏細密的雪,“我和他辦的不是一類事。”

“巧了。萬華的地皮,我們梁局也感興趣。”

男人表情陰惻惻,他跨過門檻厚厚的雪溝,不鹹不淡說,“果然很巧。梁局手眼通天,我想要的,他一件不手軟。”

祕書賠着冠冕堂皇的笑,“嚴先生對我們梁局,不也同樣從不體恤嗎?商場官場如戰場,都渴望逼得敵人走投無路。”

男人撣了撣西褲的水漬,喜怒不定笑,“也是。”

他揚長而去的步伐沉穩迅速,經過我身邊時,一步沒作停留,刺骨的西北風颳起灼烈的雪光,晃得眼膜疼,我低頭躲,正好看到男人褲兜裏一晃掉出的紙帖,晃晃悠悠飄在我腳下,我再想叫住他已經來不及,男人的背影吞噬在綿延的松林盡頭。

我俯身撿起遺落的卡片,是一張名片,上面沒刻印甚麼頭銜,只無比簡潔印着男人的名字,嚴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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