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定相親局

舊式居民樓的樓道里光線昏暗，空氣中飄浮着經年累月的油煙味和潮溼的氣味。樓梯扶手是鏽跡斑斑的鐵管，臺階邊緣的水泥有些已經剝落。李清妍走在前面，腳步刻意放得有些蹣跚，一方面是維持人設，另一方面，她需要這短暫的時間來平復內心的驚濤駭浪，並迅速構思下一步的行動。

葉塵跟在她身後半步，步履依舊沉穩。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斑駁的牆壁、堆放在轉角雜物的舊自行車、以及從某些門縫裏透出的生活氣息。這種環境對他而言，並無不適，山居歲月往往比這更爲簡樸，只是這裏的“簡樸”帶着一種被城市擠壓後的陳舊感，與山野的自然粗糲不同。

走到三樓一扇漆色暗沉、貼着褪色福字的防盜門前，李清妍停下腳步，從帆布包深處摸索出一串鑰匙，叮噹作響。她一邊開着那兩道有些鏽澀的鎖，一邊用帶着歉意的語氣說：“地方窄小，讓小神醫見笑了。”

門開了，一股雖然乾淨但明顯缺乏長期人氣的、略帶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套房，客廳狹小，傢俱是那種最常見的廉價板材組合，款式老舊，但表面都被仔細擦拭過，沙發上蓋着白色的防塵布。窗簾是素色的，拉着一半，讓室內光線有些朦朧。整個空間給人一種“臨時佈置、力求樸實”的感覺，過於整齊，缺乏真正的生活煙火氣。

李清妍心中暗贊丈夫辦事利落，這地方選得、佈置得恰到好處。她熱情地招呼葉塵在撤去防塵布、露出略顯僵硬的布藝沙發上坐下。

“小神醫，您先坐，我給您倒杯水！走了這一路，渴了吧？”她說着，快步走向狹小的廚房，從櫥櫃裏取出一個乾淨的玻璃杯，用水壺接水燒上。動作間，她藉着廚房門框的遮擋，迅速而隱蔽地從那個破舊帆布包的夾層裏，摸出了自己日常使用的、最新款的智能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點擊着。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這一次是因爲計劃進入關鍵階段。她必須爭分奪秒。

電話幾乎是瞬間就被接通了。

“喂？清妍？怎麼樣了？你沒事吧？”傅奕星焦急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背景音似乎是在車裏，隱約有導航的提示聲。他顯然一直處於高度緊張和等待的狀態。

李清妍用手捂着話筒，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帶着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和斬釘截鐵：“奕星！聽着！找到了！就是他！”

“找到了？誰？你說那個……扶你的人？”傅奕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語氣帶着難以置信，“真的？品性如何？你確定沒問題？沒被人盯上吧？”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他的謹慎和擔憂。

“確定！萬分確定！”李清妍的聲音壓得更低，但其中的篤定不容置疑，“不是品性沒問題，是太好了！好到超出你我的想象！奕星，我告訴你，我多年的腰腿疼，就是被他……被他好像沒費甚麼力氣就給治好了！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甚麼？！”傅奕星在電話那頭明顯倒吸了一口涼氣，“治好了？這……這怎麼可能？你確定不是心理作用或者巧合？”

“千真萬確！我自己身上的毛病我能不清楚？”李清妍語氣急促，“而且他不是用甚麼普通方法，我感覺……感覺就像是小說裏寫的那種內功真氣似的，手指頭一點，一股熱氣進去，經絡就通了！這人絕不是普通人！是真正的高人！隱士神醫！”

她儘可能用傅奕星能理解的方式描述，儘管這描述聽起來依然有些玄乎。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汽車引擎的低吼聲，顯然傅奕星被這信息衝擊得有些發懵。街頭扶人考驗品性，結果扶出來個能瞬間治好妻子頑疾的“神醫”？這劇本走向完全偏離了預期。

“奕星！沒時間猶豫了！”李清妍催促道，語氣帶着不容反駁的決斷，“我現在已經把他請到我們臨時準備的那套舊房子裏了，就在青松路老農機廠家屬院，三棟二單元301。你聽着，立刻！馬上！去附近，再租一套類似的、看起來普通家庭自住的房子，不要這種臨時佈置的，要真正有生活痕跡的！一室一廳或者兩室一廳都行，關鍵是看起來像常住的家！立刻辦好！”

傅奕星被妻子一連串的指令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還要租房子？清妍，這……這人底細還沒摸清，就算他醫術高明，我們也得從長計議啊！怎麼能直接往家裏帶？而且雨霏那邊……”

“這就是爲了雨霏！”李清妍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正因爲他是高人，不能用尋常的相親套路！我們必須創造一個最自然、最不設防的場景讓他們見面！在我‘家’裏，以感謝恩人、順便讓我女兒也看看病爲由，是最合理的！如果讓他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以他表現出來的這種淡泊心性，很可能直接就離開了！必須營造一個普通家庭的氛圍，才能降低他的戒心，也讓雨霏沒辦法用她對付那些精英的那一套來應付！”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灌輸她的想法：“你想想，一個醫術如此神奇、品性純良（能在街頭毫不猶豫救人）、而且看起來對世俗名利並不熱衷的年輕人，是不是完全符合我們之前說的‘不一樣’的人？他不在乎傅家的錢，不怕雨霏的身份，甚至可能擁有我們無法理解的能力和眼界！這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讓雨霏措手不及、無法用商業思維去衡量的人選！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傅奕星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妻子的話如同重錘，敲打着他固有的觀念。確實，如果這個年輕人真如妻子所說，那麼他的一切都超出了他們熟悉的評價體系。用常規方法，恐怕真的會弄巧成拙。創造一個“普通”的相遇環境，或許是唯一可行的橋樑。

“可是……雨霏那邊怎麼說服？她怎麼可能願意去一個‘普通家庭’見一個‘神醫’？”傅奕星提出最現實的難題。

“就說我舊疾復發，非常嚴重，幸好遇到一位路過的高人暫時穩住，但需要進一步治療，而且這位高人行蹤不定，只能請到‘家裏’來。讓她務必立刻過來一趟，既是探病，也是以防萬一。”李清妍早已想好說辭，語氣不容置疑，“事關我的‘健康’，她再不願意，也會來的。快去吧！租好房子，把地址發給我，我這邊儘量拖住他！記住，要快，要像真正的老百姓的家！”

“……好！我明白了！我立刻去辦！”傅奕星終究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一旦認清形勢，執行力極強。他清楚，妻子這次可能是真的抓住了那億萬分之一的機會。他沉聲應下，隨即掛了電話，猛打方向盤，朝着與公司相反的方向駛去，開始尋找合適的房源。

廚房裏，水壺發出嗡鳴聲，水燒開了。李清妍迅速將手機塞回帆布包夾層，臉上瞬間切換回那種帶着感激和些許侷促的樸實笑容，端着那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走了出去。

“小神醫，不好意思，家裏沒甚麼好茶葉，只有白開水，您別嫌棄。”她將水杯放在葉塵面前的茶几上，姿態恭敬。

葉塵接過水杯，道了聲謝，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廚房方向，又落回李清妍臉上，清澈的眼底平靜無波，彷彿剛纔那短暫的通話並未引起他絲毫好奇。他只是安靜地坐着，如同山間磐石，任由外界風起雲湧，我自巋然不動。

李清妍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雙手有些無處安放地搓了搓，開始執行“拖延”計劃。

“小神醫，您看……我這病，剛纔您說根源未除，那……那施針固本培元，麻煩嗎？需要準備些甚麼？我怕我家裏東西不齊全……”她找着話題，語氣帶着恰當的擔憂和對“神醫”的依賴。

“無需特別準備，靜室即可。”葉塵的回答依舊簡潔。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李清妍連連點頭，又像是想起甚麼，開始絮叨起自己這“老毛病”的來歷，如何年輕時操勞，如何落下病根，看過多位醫生效果不佳等等，話語瑣碎，刻意拉長着時間，內心卻在焦急地等待着傅奕星的下一步消息。

這間臨時租來的、充滿刻意樸拙氣息的小客廳裏，氣氛微妙。一位是心懷驚天算計、扮演着平凡老婦的豪門主母；一位是身懷絕技、洞若觀火卻淡然處之的深山傳人。一場圍繞着另一位主角——那位對此還一無所知的高冷女總裁——的相親局，就在這一杯白開水和看似家常的絮叨中，被倉促卻堅定地拉開了序幕。命運的網，正被精心編織，只待另一位主角的入場。而此刻的傅奕星，正駕駛着豪車，穿梭在城市的普通街區，焦急地尋找着一處能承載這個非凡計劃的“普通”居所。時間，在等待與籌備中，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