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湧與獠牙

規則的鐵幕下，時間失去了意義，只剩下一次次“訓練”、一次次消毒、一次次在吳玉靴聲下的戰慄。然而，這座自以爲固若金湯的“希望之家”，也並非完全與世隔絕。

深夜，一陣不同於喪屍嘶吼的、沉悶而連續的撞擊聲，混合着隱約的爆炸聲，從高牆之外傳來，甚至能感覺到地面細微的震動。宿舍樓裏瞬間起了騷動，壓抑的議論聲在各個寢室間如瘟疫般蔓延。

“外面……是軍隊打來了嗎？”葉左珊抱着膝蓋，小聲問，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希冀與恐懼。

王慧側耳傾聽片刻，推了推眼鏡，冷靜地潑滅這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像。更像是大規模的屍潮衝擊，或者……其他倖存者勢力在爭奪資源。”她的分析讓衆人的心沉了下去。無論哪種，都意味着外部的環境更加惡劣，而他們這裏，也並非絕對安全。

第二天，她們被命令轉移到B區宿舍樓。這裏與之前的純女性宿舍不同，是男女混住。一層樓，男女寢室交錯分佈，共用走廊盡頭那個更大的、總是瀰漫着潮溼和腥臊氣的水房。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

男性倖存者們，眼神大多帶着審視、估量，甚至是不加掩飾的掠奪性。資源（包括人本身）在末世是硬通貨。女性，尤其是看起來弱小的女性，在這裏天然處於更危險的境地。

冷一一四人小組的出現，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木雅軒的美貌帶着野性難馴，王慧的知性冷峻，葉左珊的嬌弱可憐，以及冷一一那種拒人千里的冰冷，都成了焦點。

“喲，新來的？妹子們哪個寢室的？”一個身材高壯、臉上帶着刀疤的男人堵在走廊，咧着嘴，目光在木雅軒和葉左珊身上來回掃視，他身後跟着幾個眼神不善的同夥。

木雅軒眉頭一擰，就要開口罵回去，卻被冷一一一個眼神制止。

冷一一沒說話，只是抬起眼，平靜地看着那個刀疤男。她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虛無的、深不見底的冰寒，彷彿看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件死物。

刀疤男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見過害怕的，見過憤怒的，見過討好的，卻從沒見過這種……完全被無視、甚至被“非人化”的眼神。那冰冷的注視讓他脊背莫名竄起一股寒意，到嘴邊的污言穢語竟有些說不出口。

“讓開。”冷一一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沒有波瀾。

刀疤男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冷一一帶着三人，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無視了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回到分配給她們的混合樓層寢室（依舊是四人一間，但隔壁和對門都住了男性），木雅軒關上門，啐了一口：“媽的，一羣雜碎！”

王慧眉頭緊鎖：“情況更復雜了。不僅要防備喪屍和教官，還要防備這些人。我們的物資必須藏好，晚上輪流守夜。”

葉左珊怯生生地點頭，小臉煞白，彷彿被剛纔的情形嚇壞了，下意識地往冷一一身邊靠了靠，尋求保護。

然而，真正的獠牙，往往隱藏在最柔軟的皮毛之下。

幾天後，一次突如其來的“夜間緊急疏散演練”（據說是應對可能的外部突破），整個宿舍樓亂成一團。黑暗中，推搡、尖叫、甚至爲了搶先一步而發生的毆鬥屢見不鮮。

混亂中，那個之前堵過她們的刀疤男，似乎認準了葉左珊這個“軟柿子”，趁着人流擁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獰笑着想把她往旁邊的工具間裏拖：“小妹妹，別怕，哥保護你……”

葉左珊發出一聲短促的、極其逼真的驚呼，身體柔弱地彷彿隨時會暈倒。

就在冷一一眼神一冷，準備出手，木雅軒也罵着要衝上去的瞬間——

事情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工具間的門在刀疤男身後合攏，隔絕了大部分視線和喧囂。緊接着，裏面傳來了幾聲極其沉悶的、像是重物擊打在軟肉上的聲音，以及刀疤男一聲被強行壓抑回去的、極度痛苦的悶哼，然後，一切歸於寂靜，快得令人反應不及。

混亂還在繼續，沒人注意這個角落。

幾秒鐘後，工具間的門被輕輕推開。葉左珊低着頭，纖細的身影走了出來，她的衣服似乎稍微有些凌亂，臉上還帶着未乾的淚痕，看起來楚楚可憐。她小步快跑回到冷一一身邊，聲音帶着哭腔和後怕：“一一姐……我好怕……他、他想拉我進去，我拼命掙脫了，他好像自己摔倒了……”

冷一一的目光落在葉左珊垂在身側的手上——那隻白皙纖細、此刻微微顫抖的手，指關節處，似乎沾着一點極其不易察覺的、新鮮的血跡。而她身上，除了驚慌，似乎還縈繞着一絲極淡的、被血腥氣掩蓋下的……興奮？

木雅軒和王慧都鬆了口氣，慶幸她沒事，並未深究。

但冷一一的心，卻微微沉了下去。她比旁人更敏銳的直覺，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違和感。葉左珊的恐懼表演無可挑剔，但那瞬間工具間裏傳來的、短暫而高效的暴力聲響，以及此刻葉左珊眼底深處那抹難以察覺的、近乎愉悅的平靜，都與她外在的表現格格不入。

第二天，有人在工具間發現了刀疤男的屍體。官方結論是“在混亂中意外撞擊頭部身亡”。屍體被迅速拖走，如同處理垃圾。

沒人提出異議。在這種地方，死個人太尋常了。

只有冷一一，在無人注意的時候，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工具間的門上，然後又緩緩移向正小口喫着配給食物、依舊一副怯生生模樣的葉左珊。

這條隱藏在羊羣裏的毒蛇，終於在不經意間，露出了她淬毒的獠牙。

而外部世界的威脅，內部男性的虎視眈眈，以及身邊同伴深不可測的僞裝……讓這座囚籠，變得更加危機四伏。冷一一知道，她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不僅要應對明處的危險，更要警惕……來自“同伴”的致命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