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餅得用命去烙 (1/3)
紫煙爐裏的青煙在窗紙上洇出淡灰色的雲,蘇晏清擱下筆時,指節已被狼毫硌得發白。
北境急報就攤在案頭,糧道遭劫,守軍斷炊三日的硃批刺得她眼眶生疼——這與醒味湯試出的赤心散餘毒線索疊在一起,竟讓她想起祖父曾說的話:治人先治胃,守國先守心。
窗外傳來更夫敲過五更的梆子聲,她揉了揉發酸的後頸,目光落在《調鼎手札》新添的頁腳:軍無糧則亂,心無味則潰。墨跡未乾,卻已烙進骨血裏。
昨日阿阮帶回的城南孤兒們,每個都捧着醒味湯哭着說嚐到了孃的甜粥味,這讓她突然明白:當一個人連嘴裏的滋味都被剝奪,又如何守得住心裏的國?
小姐,兵部急件。阿阮端着蔘湯推門進來,青瓷盞底碰在門檻上發出輕響,北境守將說,再斷糧兩日,恐有譁變。
蘇晏清接過湯盞,指尖觸到的溫度讓她想起昨夜試熬的醒味湯——同樣的溫暖,卻要用來燙開更冷的局。
她將《膳軍策》捲進竹筒,竹節上還留着墨香:去取官服,今日早朝,我要面呈陛下。
金鑾殿的蟠龍柱在晨霧裏若隱若現,蘇晏清的朝服下襬掃過漢白玉階時,聽見身後傳來嗤笑。
蘇參知好雅興,兵部尚書鄭崇武扶着玉帶轉過廊柱,三眼花翎在風裏顫得像把刀,昨日還在查甚麼甜粥冤案,今日倒要論起兵事了?
婦人守着竈臺也就罷了,偏要學男人管軍國大事,成何體統?
蘇晏清停步,目光掃過他腰間的玄色雲紋玉佩——與三日前御藥房支取雪耳的賬冊上,那個字押印如出一轍。
她垂眸掩住眼底暗湧,聲音卻清冽如霜:鄭大人可知,北境守軍此刻嚼的是樹皮?
樹皮無味,人心便散;軍糧有味,士氣方聚。
荒謬!鄭崇武拍響廊下石桌,震得茶盞跳起來,歷代軍糧皆用幹餅糙米,何曾見用治軍?
你若真有本事,三日之內做出能撐十日的軍糧,老夫便信!
蘇晏清應得乾脆,袖中手指攥得泛白——三日期限,原是她要的,卻被這老匹夫搶了先。
她抬眼望進金殿飛檐下的晨光裏,若不成,臣甘受欺君之罪。
御膳房的銅鎖在午後的日頭下泛着冷光,蘇晏清捏着內務府批文的手微微發顫。軍需另列四個大字被硃筆圈得通紅,連最末的字都被墨點暈開,像團化不開的血。
蘇大人,御膳房總管搓着雙手後退半步,鄭大人說了,軍糧得用軍竈,您這...小廚房的竈,怕不吉利。
風捲着銀杏葉撲在她臉上,蘇晏清突然笑了。
她轉身時,珠釵在鬢邊劃出利落的弧:阿阮,回府。
炊火閣的地窖裏,黴味混着陳米香撲面而來。
阿阮舉着燭臺照向最裏層的陶甕,青瓷封條上蘇家私藏四個字已有些模糊。風乾鹿肉三十斤,芝麻兩石,海帶半車...阿阮數着數着聲音發澀,這些是老夫人臨終前藏的,說留着給小姐...做嫁妝。
蘇晏清伸手拂過甕上的積灰,指尖觸到冰冷的陶壁——那裏是嫁妝,是祖父被抄家那日,老廚們用命護下的最後一點。
她解下腰間玉牌拍在案上:全搬去前院,今日起,前廳當竈房。
西市的面鋪掌櫃擦着算盤,目光在她的緋色官服上轉了三轉:蘇大人要賒三十斤精麥粉?
立字爲據。蘇晏清抽出隨身攜帶的狼毫,在借契上按下指印,三日後北境軍糧奏效,朝廷撥銀,分文不少。
得嘞!掌櫃突然笑了,將算盤一推,當年蘇老御廚給咱娘子治過月子病,這面,算小的孝敬。
暮色漫進窗欞時,前廳的竈火燒得噼啪響。
蘇晏清繫着靛青圍裙,額角沾着麪粉,正將炒得金黃的麥粉倒進木盆。
阿阮捧着銅秤在旁報數:肉粒三兩,薑末一錢,枸杞半盒...
第一爐餅出爐時,焦黑的邊緣像塊炭。
她咬下一口,苦澀直竄喉嚨——火候過了。
第二爐餅酥得掉渣,卻在手裏碎成粉末——揉麪時水放少了。
第三爐餅香飄滿院,可涼了之後硬得硌牙——沒加海帶粉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