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鍋在人在,碗空碗滿 (1/3)
北境的風裹着碎冰打在蘇晏清的斗篷上,狐毛鑲邊結了層白霜。
她踩着沒膝的積雪往前挪,靴底與凍硬的官道摩擦出刺啦聲。
三步外雪窩裏縮着個老婦,灰布裙角結着冰碴,懷裏的小孫女正用凍紫的手指摳她衣襟——那裏甚麼都沒有,連塊糠餅都不剩。
大人!身後傳來陳硯之的喚聲,戶部郎中的官服外罩着粗布棉袍,腰間繫着食政院特有的竹編藥囊,青河鎮的張典史來了。
蘇晏清回頭,見個穿靛青棉袍的矮胖男子哈着白氣跑來,靴底沾着新雪。
他先對蘇晏清作了個揖,又衝陳硯之擠眼:陳大人來得巧,糧道前日通了,下官剛從倉裏搬了新米——
帶路。蘇晏清截斷他的話,指尖按在腰間食盒上。
食盒裏的豆粉炒麪早冷透了,可她記得方纔路過雪窩時,那老婦抬頭的瞬間,眼底閃過的不是渴盼,是木然——像被抽走了魂的傀儡。
張典史的腳步頓了頓,賠笑道:倉在鎮東,道兒滑......
現在走。蘇晏清的聲音裹着北風,比他靴底的冰更冷。
糧倉門一開,陳硯之就皺起眉。
堆成小山的米袋泛着可疑的亮白,湊近聞卻沒有新米的清香氣。
張典史搓着手解釋:今冬雪大,米潮了些......
蘇晏清彎腰扯開衣袋封口。
指尖剛碰到米粒,她就抿緊了脣——這米比尋常重了三成。
她捻起幾顆,放在掌心搓了搓,指縫間漏下細碎的沙粒。
張典史。她抬頭時眼尾微挑,你說糧道未斷,可這米里摻的沙,夠填半條護城河。
張典史的臉刷地白了,額角的汗混着雪水往下淌:下官冤枉!
是運糧隊......
熬鍋粥。蘇晏清打斷他,就用這米。
竈火噼啪響着,鐵鍋裏的水漸漸翻湧。
蘇晏清站在竈前,垂眸盯着滾水。
米入鍋的剎那,她鼻尖動了動——那縷極淡的腥甜,像極了三年前在漠北查案時,從餓殍胃裏檢出的鎮神散殘留。
陳大人。她突然轉身,去調你的私倉米。
陳硯之的手在袖中緊了緊。
他上月剛把自家在南陵的莊子押給錢莊,換了三千石糧,原打算等開春青黃不接時救急。
可此刻望着蘇晏清眼底的冷光,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在食政院,她指着《救荒本草》說官倉若死,私倉當活時的模樣。
他應得利落,轉身時撞翻了竈邊的瓦罐,碎瓷片濺到張典史腳邊,張典史,勞駕帶幾個人跟我去取糧——順便把你賬本上的運糧損耗算清楚。
首鍋粥成時,暮色正漫過糧倉的木窗。
蘇晏清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米香混着沙粒的硌牙感在舌尖炸開,可更清晰的是那絲若有若無的腥甜——順着喉嚨往下,像根細針戳着胃袋。
她猛然攥緊勺子,指節泛白。
三年前漠北的畫面突然湧上來:餓殍們排着隊領粥,喝到一半就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
當時仵作說他們胃裏有鎮神散,可查遍糧道都沒找到源頭。
陳大人。她聲音發緊,派人去北邊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