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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聲的褻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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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砧”基地的生活,逐漸沉澱爲一種令人麻木的節奏。凱登將自己的存在簡化到了極致:醒來、工作、進食、在震耳欲聾的噪音間隙中勉強入睡,然後循環。他像一顆投入巨大戰爭機器中的砂礫,試圖用絕對的專注,磨平自身與環境的棱角。

他的維修臺成了他在這個鋼鐵地獄裏的唯一錨點。汗水浸透的工裝緊貼着皮膚,機油的氣味彷彿已滲入他的毛孔,取代了血液的味道。只有在面對那些冰冷、複雜,卻遵循着嚴謹物理法則的機械結構時,他才能找到一絲喘息之隙。他的名聲在維護營中悄然傳開,不僅是“爐心小子”這個帶着親暱的綽號,更有一些資深機械師在私下裏討論時,會用一種混合着敬佩和不解的語氣稱他爲“那個能和鋼鐵說話的年輕人”。

組長巴拉克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這個老兵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似乎也封印了他過多的言語。但他觀察凱登的時間,遠比其他人以爲的要多。他注意到凱登在修復機甲時,那種近乎偏執的投入,彷彿不是在修理一件戰爭工具,而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或者說,與神聖背道而馳的儀式。他也注意到,每當神官巡視車間,或是遠處傳來祈禱的集體吟誦時,凱登總會不自覺地微微繃緊脊背,將目光更深地埋入手中的零件。

在一個難得沒有緊急維修任務的深夜,大部分人都已拖着疲憊的身軀返回營房。車間裏只剩下幾臺待檢修機甲輪廓投下的巨大陰影,以及遠處冷凝管規律滴水的聲音,像是這鋼鐵巨獸緩慢的心跳。巴拉克提着一個半舊的金屬酒壺,走到正在擦拭工具的凱登身邊,將壺遞了過去。

“喝一口,驅驅溼氣。”巴拉克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裏顯得格外低沉。

凱登猶豫了一下,接過酒壺。入手冰涼,但他知道里面是能灼燒喉嚨的烈酒。他沒有立刻喝,只是摩挲着壺身粗糙的表面。

“你的手很穩,”巴拉克靠在一旁的工作臺上,目光似乎沒有焦點,“比我帶過的任何一個新兵蛋子,甚至一些老傢伙都穩。但你的眼睛……”他頓了頓,終於側頭看向凱登,“……裏面燒着別的東西。和那些喊着口號、以爲神只會保佑他們每一顆螺絲的傢伙不一樣。”

凱登的手指微微收緊。巴拉克的敏銳讓他感到一絲不安。“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組長。”

“工作?”巴拉克嗤笑一聲,帶着看透世事的嘲諷,“在這裏,工作就是信仰,信仰就是工作。我們擰緊的每一顆螺絲,都是在加固神國的疆域。這是《鋼鐵禱文》裏寫的,每個鐵燼孩子打孃胎裏就開始聽的東西。”他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禱文告訴我們,鋼鐵爲軀,禱文爲魂。你覺得呢,小子?禱文真能保佑卡死的齒輪重新轉動?還是能讓過載的‘爐心’自己冷靜下來?”

凱登抬起眼,對上巴拉克渾濁卻銳利的目光。老組長的眼神裏沒有試探,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瞭然。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卻清晰:“不能。禱文救不了它們。能救它們的,只有正確的工具和知道如何使用的雙手。”

巴拉克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凱登以爲他會發怒,或者至少會斥責他的不敬。但最終,巴拉克只是緩緩嘆了口氣,那口氣息裏帶着濃重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認同。

“是啊……只有雙手。”他拿回酒壺,轉身走向車間的陰影處,“但記住,小子,看清真相的人,往往活得最累,也死得最快。有時候,假裝相信那些虛幻的禱文,反而能讓你……還有你身邊的人,活得更輕鬆一點。”

那次談話像一層薄冰,覆蓋在兩人之間。巴拉克沒有再多問,卻似乎在權限範圍內,給了凱登更多的自主空間,甚至默許他調用一些非常規的備用零件。凱登則更加謹慎,他將那次對“爐心”的成功“淨化”深埋心底,只在極少數必要且確保絕對安全的情況下,纔會極其剋制地動用他那“神厭體質”的微妙感應,去中和那些棘手的外來能量污染。這並非爲了信仰,而是爲了他內心對“機械本身應純粹”的固執堅守,一種不容許任何外力——哪怕是所謂的神力——玷污機械之美與嚴謹的潔癖。

命運的轉折,伴隨着一場慘勝而來。

一支深入鏽蝕平原執行偵察任務的“獵犬級”機甲小隊,遭遇了奧術聯邦精銳單位的伏擊。戰鬥記錄傳回時,基地的指揮中心一片死寂。只有一臺機甲,代號“孤狼”,拖着近乎解體的殘軀,載着陣亡隊友的身份銘牌,如同一個悲壯的幽靈,掙扎着返回了基地防線。它帶回的,除了瀰漫整個基地的悲傷,還有一段極其模糊、被強烈干擾的戰鬥記錄影像。

影像中,伏擊“孤狼”小隊的敵人,並非以往常見的奧術構裝體或元素生物。那是一些……扭曲的存在。它們像是融化的金屬與活化陰影的混合體,行動間悄無聲息,發出的奧術攻擊中,夾雜着一種能直接侵蝕鋼鐵結構、使其快速脆化剝落的詭異力量。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影像最後幾秒,一道短暫的、不同於任何已知神系光輝的暗紫色光環,在一臺尤爲高大的敵方單位上一閃而過。被那光環邊緣掃中的一臺鐵燼機甲,其厚重的胸甲竟如同風化了千萬年般,在衆人眼前瞬間化爲簌簌落下的金屬塵埃!

“是暮光教廷!”作戰會議室裏,一名脾氣火爆的參謀官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金屬桌面上,發出沉悶的巨響,“他們和奧術聯邦勾結在一起了!那種力量……是‘虛無低語者’的腐蝕!典籍裏有記載!”

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在基地高層中蔓延。一種能夠如此迅速瓦解鋼鐵的神祕力量,對於以機械立國的鐵燼而言,不啻於敲響了喪鐘。如果找不到應對之法,前線的鋼鐵洪流在暮光教廷的力量面前,將脆弱得如同紙糊的玩具。

很快,一臺被那種暗影腐蝕嚴重侵蝕的機甲殘骸——並非“孤狼”小隊成員,而是更早遭遇不幸的另一臺偵察機甲——被小心翼翼地運回了基地防護等級最高的隔離分析車間。高級工程師和隨軍神官們圍着這具散發着不祥氣息的鋼鐵殘軀,嘗試了各種方法:傳統的工程淨化、高溫灼燒、甚至動用了儲存的聖油和經過祝福的工具進行驅魔儀式。然而,一切徒勞。那種暗紫色的腐蝕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不僅頑固地盤踞着,甚至似乎在緩慢地抵抗、吞噬着神官們引導而來的微弱神力。

絕望的氣氛,如同鏽蝕平原上的濃霧,籠罩了整個基地。

就在這山窮水盡之際,巴拉克在一次氣氛凝重的任務簡報會後,於一條僻靜的通道攔住了正準備返回車間的凱登。老組長的眼神不再是平日裏的渾濁,而是閃爍着一種下定決心的銳光,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

“小子,我知道你有些……特別的門道。”他緊緊盯着凱登的眼睛,不給他迴避的機會,“上次那臺被奧術腐蝕的‘爐心’,連首席工程師都宣佈報廢了,你卻把它修好了。告訴我,你用的,是不是……某種不能被寫在《鋼鐵禱文》上的方法?”

凱登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最深的祕密,還是被這個看似粗獷、實則心細如髮的組長察覺了。

巴拉克沒有逼迫,只是繼續低聲道:“我不是在審問你,小子。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常規手段沒用,神官的祝福……哼,效果你也清楚。我們可能需要一點……‘不一樣’的思路,才能撬開眼前這塊硬骨頭。”他朝着隔離車間的方向偏了偏頭,“那裏面的東西,關係到接下來很多兄弟能不能活着回家。你,願意去試試嗎?用你的‘方法’。”

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種沉重的託付,一種將巨大風險和責任同時放在他肩上的抉擇。凱登看着巴拉克眼中那抹不同於往日麻木的、帶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守護的祕密,或許到了不得不揭開一角的時刻。他不是爲了王國虛無縹緲的榮耀,也不是爲了取悅高高在上的神只,而是爲了那些像他父母一樣,在神戰中被視爲可以犧牲的數字的、普通的機師和士兵——比如“孤狼”小隊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

一股混雜着恐懼和奇異決心的熱流湧上心頭。他深吸了一口充滿金屬和機油味道的空氣,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乾。

“帶我去。”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巴拉克沒有再多言,轉身帶着他走向那個被嚴格封鎖、氣氛凝重的區域。

厚重的隔離門在身後沉重地關閉,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隔絕。這裏的燈光更加慘白刺眼,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腐爛又混合着冰冷臭氧的詭異氣息,令人作嘔。那臺被侵蝕的機甲殘骸如同一個巨大的、感染了未知瘟疫的病人,靜靜地矗立在中央。它的小半個軀幹和一條手臂覆蓋着那種不祥的、彷彿在緩慢蠕動增殖的暗紫色鏽蝕痕跡,與周圍銀灰色的正常金屬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一位隨軍神官正在進行又一次淨化儀式。他手持聖徽,口中唸唸有詞,暗紅色的神力光輝如同水波般籠罩着腐蝕區域。然而,那暗紫色的鏽蝕只是像被投入石子的泥潭,泛起一陣更加劇烈的、無聲的能量漣漪,顏色稍稍黯淡,卻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反而像是在嘲笑神官的徒勞。

凱登沒有理會神官因被打擾而投來的不滿目光,也沒有去看周圍那些高級工程師們懷疑和審視的眼神。他徑直走上前,如同往常面對任何一臺待修機甲一樣,先是用眼睛仔細觀察着腐蝕痕跡的紋理、蔓延的走向,然後,緩緩戴上了他那副特製的絕緣手套。

但這一次,他沒有去拿任何工具。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做出了一個在他們看來近乎瘋狂的舉動——他緩緩地、徒手伸向了那片連神力都難以淨化的、散發着冰冷與死亡氣息的暗紫色鏽蝕!

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彷彿具有生命的腐蝕物的瞬間,凱登屏住了呼吸,全力調動起那種與生俱來的、深入骨髓的排斥感。他不再是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引導,將自己的意志想象成一面絕對光滑、絕對緻密的盾牌,一面拒絕任何超自然力量干涉的壁壘。

一種微不可察的、無形的屏障,在他指尖前方悄然生成。

下一秒,令人震撼的景象發生了。那片原本在神力作用下只是緩慢反應的暗紫色鏽蝕,像是被投入了強效中和劑,突然劇烈地、但範圍極其微小地沸騰起來!細密的、如同死亡氣泡般的能量波紋盪漾開,然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暗紫色,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色、乾涸、最終化爲細碎的、失去活性的塵埃,從他指尖前方開始,小範圍地剝落下來,露出了下方雖然因之前侵蝕而受損、但本質未被繼續腐化的原始金屬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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