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2章 鐵砧與火星

石語者大廳爲凱登小隊安排的住所位於建築後院，是一排倚靠巖壁開鑿出的石屋，堅固、乾燥，且相對僻靜。儘管格隆大叔保證這裏絕對安全，但凱登依舊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灰巖鎮看似粗獷喧囂的表象下，隱藏着太多雙眼睛——風語氏族審視而期待的目光，潛在秩序裁判所密探窺伺的目光，以及……來自南方那片被暮光籠罩的鏽蝕峽谷的、充滿惡意的注視。

休整了一夜，身體的疲憊稍減，但精神的弦依舊緊繃。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石爪那精力過剩的嗓門就在院子裏響了起來。

“嘿！都醒醒！太陽都快曬屁股了！咱們今天不是要去‘鐵砧與火星’搞點好東西嗎？”

凱登推開門，看到年輕的矮人已經全副武裝，正興奮地擦拭着他那柄明顯比常規型號更大一號、斧刃帶着鋸齒的戰斧。莉亞娜也走了出來，雖然眼圈還有些微黑，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學者的清明。暗石則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對石爪的咋呼投去一個略帶嫌棄的眼神。

“‘鐵砧與火星’？”莉亞娜有些好奇。

“鎮上最好的——不，是鏽蝕走廊南段最好的鐵匠鋪兼……嗯，‘特殊物品’交易點！”石爪得意地揚起下巴，“老鐵砧·火痕的手藝沒得說，而且他消息靈通，路子野！你們需要的裝備補給，還有關於峽谷的情報，去他那兒準沒錯！”

簡單用過早餐（主要是硬得像石頭的矮人面包和味道濃烈的肉乾），一行人離開了石語者大廳，融入了灰巖鎮清晨已經開始湧動的人流。石爪一馬當先，熟稔地穿行在狹窄而曲折的街道中，不時和路過的矮人打着招呼，顯然對這裏極其熟悉。

“鐵砧與火星”位於鎮子西南角，靠近外牆的一個偏僻角落。還沒走近，就聽到了遠比鎮上其他鐵匠鋪更加沉悶、更有韻律的鍛打聲，空氣中瀰漫的也不再是普通的煤炭味，而是一種混合了特殊金屬和某種易燃晶體粉末的、略帶刺激性的氣味。

鋪子門面不大，但進去後卻別有洞天。裏面空間異常高聳、深邃，直接嵌入山體之中。巨大的熔爐燃燒着蒼藍色的、溫度極高的火焰，幾個矮人學徒正在熔爐旁忙碌。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店鋪深處，一個赤裸着上身、肌肉虯結如同老樹根、留着火焰般赤紅絡腮鬍的老矮人，他正揮舞着一柄幾乎和他一樣高的巨型鍛錘，敲打着一塊燒得發白的奇異金屬。每一錘落下，都火星四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那金屬在錘擊下彷彿擁有生命般不斷改變着形狀和光澤。

這就是老鐵砧·火痕。

他並沒有理會進來的客人，直到將那塊金屬敲打到滿意的程度，浸入旁邊一桶冒着寒氣、液體呈淡紫色的冷卻液中，發出“嗤”的一聲劇烈反應後，纔將鍛錘往旁邊的鐵砧上一靠，抹了把汗，轉過身來。他的目光如同他爐中的火焰般灼熱，先是掃過石爪，點了點頭，然後便落在了凱登身上，那雙眼睛彷彿能穿透皮囊，直視他懷中那枚靜默核心的本質。

“石爪小子，帶了新客人來？”老鐵砧的聲音如同兩塊岩石摩擦，他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走了過來。他的視線幾乎沒有離開凱登，“你身上……有股特別的味道。不是奧術的酸腐，也不是神力的虛浮，更不是暮光的惡臭……一種很‘乾淨’，也很‘古老’的味道。”

凱登心中微凜，這老鐵匠的感知敏銳得驚人。“鐵砧大師，我們需要一些能在鏽蝕峽谷裏保命和戰鬥的東西，還有關於峽谷，尤其是暮光教廷最近動向的消息。”

老鐵砧哼了一聲，走到一個堆滿了各種奇特零件和半成品武器的工作臺前。“保命？在鏽蝕峽谷？那得看你們招惹的是甚麼，以及……願意付出甚麼代價。”他隨手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結構精巧的金屬圓盤，扔給凱登，“‘斥能護符’的胚子，能偏轉一部分低階能量攻擊，對暮光腐蝕有點效果，但遇上狠角色就是個擺設。五十個標準金幣，或者等值的稀有金屬、能量晶體。”

凱登接過圓盤，手指拂過表面粗糙的紋路。他能“感覺”到，這護符內部的結構確實蘊含着一絲微弱的導能原理，但過於粗糙，效率低下。他下意識地，調動靜默核心的一絲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輕輕“觸碰”了一下護符內部一個能量流轉不夠順暢的節點。

嗡……護符表面那原本黯淡的紋路，瞬間流過一絲極其微弱但穩定的光澤，雖然轉瞬即逝，但那股能量的流動明顯變得順暢了一絲！

老鐵砧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驟然凝固！他死死盯着凱登的手，又看了看那枚護符，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你剛纔做了甚麼？”老鐵砧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那種能量引導……不可能！那是……‘基石鍛造術’的痕跡？！早已失傳的……”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凱登，“小子！你到底是甚麼人？！”

店鋪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暗石的手按上了斧柄，莉亞娜也緊張地靠近凱登。石爪則是一臉茫然，看看老鐵砧，又看看凱登。

凱登心中也是一震。他沒想到自己一個無意識的舉動，竟然被對方認出了根腳！看來這老鐵砧，絕非凡人。

他迎着老鐵砧逼人的目光，沒有迴避，平靜地回答道：“一個偶然繼承了某些古老知識的機械師而已。”

老鐵砧盯着他看了許久，臉上的震驚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有狂熱，有追憶，更有一種深沉的……悲慟。

“古老知識……嘿，好一個古老知識……”他喃喃自語，轉過身，從工作臺最底層一個鎖着的抽屜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體。他解開油布，裏面是一塊殘缺的、邊緣呈不規則斷裂狀的暗銀色金屬片，上面刻滿了與“破碎階梯”遺蹟中相似的、極其複雜的微觀幾何紋路！

這紋路的精密度和能量感，遠超老鐵砧自己打造的任何物品！

“這是我年輕時，在一次探索某個塌陷的古代礦坑時找到的，”老鐵砧的聲音帶着無限的感慨，他輕輕撫摸着那塊金屬片，如同撫摸情人的臉龐，“我研究它一輩子，也只能模仿其皮毛……這纔是真正的‘鍛造’！定義物質，引導能量，近乎於……創世之理！”

他猛地抬頭，再次看向凱登，眼神變得無比熾熱：“小子！我不問你的來歷！那塊‘斥能護符’胚子，送你了！我這裏所有的東西，你看上甚麼，儘管拿！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我跟你們一起去鏽蝕峽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鐵砧！你瘋了？！”石爪第一個跳起來，“你那把老骨頭還想進峽谷？那裏現在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老鐵砧瞪了石爪一眼：“閉嘴，小子！我等了一輩子，纔等到一個身上帶着真正‘基石’氣息的人出現！那些灰袍雜碎在峽谷裏搞的動靜，絕對和這些古老的祕密有關！我必須去！哪怕死在那裏，我也要親眼看看，那些失落的技藝，到底留下了甚麼！”

他的態度堅決得近乎偏執。

凱登看着老鐵砧眼中那混合着求知慾、工匠的驕傲以及對某種至高技藝無限渴求的光芒，又看了看手中那塊蘊含着精妙力量的金屬殘片。一個經驗豐富、癡迷於古代技藝的老工匠，無疑會是巨大的助力，尤其是在解讀可能存在的其他“基石”遺蹟方面。

他看向莉亞娜和暗石，用眼神徵詢他們的意見。莉亞娜微微點頭，她對老鐵砧的知識很感興趣。暗石則皺了皺眉，但最終沒有反對，只是低聲說：“他確實對峽谷很熟，不比我差，而且……他打造的裝備是一流的。”

凱登做出了決定。“可以。但一切行動，必須聽從指揮，不能擅自行動。”

“沒問題！”老鐵砧一口答應，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興奮笑容，他立刻轉身，開始飛快地將工作臺上各種看起來奇形怪狀的工具和半成品往一個大口袋裏塞，“等我一下！我拿上我的寶貝們！嘿嘿，暮光的崽子們，你鐵砧爺爺來了！”

看着瞬間充滿幹勁、彷彿年輕了幾十歲的老鐵砧，凱登心中感慨。尋找“鏽蝕星辰”真相的路上，又多了一位奇特的同行者。而這鐵砧與火星迸射的鋪子，也即將成爲他們深入黑暗前，最後的裝備與情報的熔爐。新的夥伴，新的線索，都預示着前方等待着他們的，將是更加波瀾壯闊卻也更加兇險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