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1章 灰巖暗湧

地脈調和器那沉重而穩定的搏動聲，如同一位重傷巨人的心跳，在殘破的“心腔”中迴盪，取代了之前的混亂與哀嚎。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虛無”壓迫感已然消散，雖然依舊瀰漫着能量過載後的焦糊味和金屬冷卻的氣息，但一種久違的、屬於“秩序”的平靜重新籠罩了這片空間。

凱登是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的。意識如同從萬丈深淵中艱難浮出水面，靈魂深處依舊殘留着與那被侵蝕的調和器意志搏殺時的撕裂感與冰冷。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莉亞娜佈滿血絲卻充滿欣喜的雙眼，以及圍攏過來的、同伴們寫滿擔憂與疲憊的臉龐。

“你感覺怎麼樣？”莉亞娜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用沾溼的布巾輕輕擦拭他額頭和嘴角已經乾涸的血跡。

“……還活着。”凱登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他嘗試動彈，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拆散重組過，尤其是精神層面，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與疲憊感籠罩着他，彷彿剛纔的“深度接入”幾乎抽乾了他的靈魂本源。他下意識地內視，胸前的靜默核心依舊在平穩搏動，但光芒內斂，傳遞來的力量感也遠不如前，彷彿它也在這場終極對抗中耗盡了大部分儲存的能量，需要時間來恢復。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石爪咧開嘴，儘管他自己也渾身掛彩，卻笑得無比燦爛，“凱登大哥，你最後那一下真是太厲害了！那個白麪具怪物都被你打跑了！”

老鐵砧拍了拍凱登的肩膀，力道控制得極輕，眼中充滿了後怕與讚賞：“小子，你差點把我們都嚇死！下次別再這麼玩命了！”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幹得漂亮！”

暗石遞過一個水囊，言簡意賅：“喝點水。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他環顧着這片雖然平靜下來，但結構已然受損、不時有細小碎石落下的“心腔”，“這裏並不安全，而且灰袍者的主力雖然潰散，難保沒有殘黨。”

凱登就着莉亞娜的手喝了幾口水，清涼的液體滋潤了他火燒般的喉嚨。他點了點頭，在衆人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身。目光投向那顆雖然傷痕累累、卻已恢復穩定搏動的巨大“心臟”，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成功的欣慰，有對“基石”文明智慧的敬畏，也有對那股潛藏在幕後的、“虛無”力量的深深忌憚。那個白麪具人……他到底是誰？

撤離比來時更加艱難。每個人都帶着傷，體力也接近極限。他們沿着來時的維護通道緩慢返回，沿途看到的盡是戰鬥留下的狼藉和能量衝擊造成的破壞。幸運的是，再也沒有遇到成規模的抵抗，只有零星幾隻失去引導、陷入混亂的低等畸變體，被輕鬆解決。

當他們終於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重新踏上鏽蝕峽谷那荒蕪而熟悉的地表時，感受着那儘管污濁卻代表着“自由”的空氣，所有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峽谷深處的能量波動似乎平和了許多，連那終年不散的暗紅色霧靄都彷彿淡了幾分。

沒有停留，小隊朝着灰巖鎮的方向開始了最艱苦的一段跋涉。歸途沉默而漫長，每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和恢復體力的努力中。

幾天後，當灰巖鎮那灰褐色的、堅實的高牆輪廓再次出現在地平線上時，衆人心中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然而，當他們靠近鎮子時，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鎮門處的守衛數量增加了一倍不止，盤查也變得更加嚴格，甚至對石爪和暗石這樣的熟面孔也進行了詳細的詢問。鎮牆之上，巡邏的矮人守衛眼神銳利，警惕地掃視着荒野。

“看來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鎮子裏也不太平。”暗石低聲對凱登說道。

進入鎮子，那種壓抑感更加明顯。街道上的行人似乎少了一些，而且大多行色匆匆，交談聲也壓低了許多。一些店鋪提前關了門，酒館裏傳來的喧囂也帶着一種刻意放縱的躁動。

他們徑直回到了石語者大廳。格隆大叔早已得到消息，在大廳內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們一行人雖然個個帶傷、狼狽不堪，但都活着回來了，這位老矮人明顯鬆了口氣，但眉宇間的凝重卻並未散去。

“你們總算回來了！”格隆迎了上來，目光迅速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被莉亞娜攙扶着的凱登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他能感覺到，凱登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離開時已然不同，更加深邃，也更加……疲憊。

“格隆大叔，鎮子裏發生了甚麼事？”暗石直接問道。

格隆示意他們進入內室，關上門，才壓低聲音說道：“你們在峽谷裏鬧出的動靜不小。幾天前，峽谷深處傳來的能量波動連鎮子裏都能隱約感覺到，然後就是大批暮光畸變體像是發了瘋一樣從峽谷裏湧出來，雖然沒敢直接衝擊鎮子，但在周邊造成了不小的騷亂。秩序裁判所的那幫鬣狗，活動也更加頻繁了，像是在找甚麼東西，或者說……找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凱登身上：“看來，你們不僅找到了‘心臟’，還給了那些傢伙一記重創。”

凱登點了點頭，簡要將峽谷深處的經歷，尤其是關於“地脈調和器”、灰袍者的最終目的以及那個神祕白麪具人的事情告知了格隆。

格隆聽完，久久沉默，臉上的皺紋彷彿都加深了幾分。“‘基石’……‘虛無’……白麪具……”他喃喃自語，最終化爲一聲沉重的嘆息，“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和嚴重。那個白麪具人，能輕易調動如此力量，甚至在最後關頭從容退走，其身份和實力都深不可測。他的逃脫，意味着麻煩遠未結束。”

他看向凱登，語氣鄭重：“凱登大師，您接下來有甚麼打算？”

凱登靠在椅背上，感受着體內依舊澎湃的虛弱感，緩緩道：“我們需要時間休整、恢復。我也需要時間……消化這次獲得的信息和力量。”他摸了摸胸前的靜默核心，“而且，我們必須弄清楚那個白麪具人的來歷和目的，以及暮光教廷下一步的行動。被動等待，只會讓局勢更加不利。”

“我們需要更多的盟友，更廣闊的情報網。”莉亞娜接口道，她看向格隆，“風語氏族能否幫助我們聯繫上其他可能對‘基石’文明感興趣，或者同樣在對抗暮光教廷的勢力？”

格隆沉吟片刻：“我可以嘗試。氏族與南方的一些人類城邦、甚至某些保持中立的法師組織有些聯繫。但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且不能保證可靠。”

“另外，”格隆補充道，臉色更加嚴肅，“還有一個消息。根據我們最近得到的情報，暮光教廷的活動範圍並不僅限於鏽蝕走廊。在南方更遙遠的‘泣血谷’、‘幽影沼澤’等地，都出現了類似的灰袍者和能量異常的報告。他們的觸角，比我們知道的伸得更長。”

泣血谷……凱登想起暗石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空間結構不穩定的古老戰場。看來，他們的旅程還遠未到終點。

接下來的幾天，小隊在石語者大廳提供的安全屋內靜靜休養。凱登大部分時間都在冥想，努力恢復着枯竭的精神力，並嘗試與那枚似乎與他融合得更深的靜默核心進行更深層次的溝通。莉亞娜則埋頭整理着峽谷之行的所有記錄和數據，試圖構建出更完整的暮光教廷行動模式圖。老鐵砧則閉門不出，對着他收集的那些扭曲樣本和那塊“基石”殘片廢寢忘食地研究。暗石和燧石負責警戒和與格隆溝通情報，石爪則閒不住，一邊養傷一邊幫着整頓裝備。

灰巖鎮看似恢復了往日的喧囂，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愈發洶湧。來自峽谷深處的威脅暫時解除，但更廣闊的黑暗，正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悄然蔓延。

凱登站在房間的窗口，望着鎮外那無垠的、昏沉的天際線。靜默核心傳來平穩的搏動，與遠方大地深處那些依稀可辨的、或微弱或強大的同源共鳴隱隱呼應。

他的旅程，從鐵燼王國的爐心城開始，穿越北方的羣山，深入鏽蝕的峽谷，如今，似乎將要指向更加遙遠和未知的南方。

新的風暴，正在醞釀。而他和他的同伴，註定將被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