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女生頻道 > 蓁灼其華 > 第17章 備考

第17章 備考

目錄

日子過得飛快,風裏的涼意一天比一天濃。尚書院的學子們,也開始爲月底的院考忙得團團轉。

男孩子埋首啃讀策論、苦練楷書,是爲了將來做官能掙個好前程;女孩子也不敢懈怠——院考的成績是日後議親的硬底氣,要麼讓夫家讚一句“有才情”,要麼能被家世相當的人家看中,這都是貴府裏女兒家的必修課。

就連平日裏愛撒嬌偷懶的林新悅和宋園園,近來也收了玩心。林新悅不再總想着約人去街上買糖糕,每日抱着線裝的《女誡》坐在窗邊,手指點着字句慢慢讀;宋園園也把繡着鴛鴦的帕子收進了匣子,捧着詩詞集背得認真,偶爾皺眉思索的模樣,倒比從前嬌憨的樣子多了幾分沉靜。

蘇家的蘇柔和蘇媚更不必說。蘇柔每日清晨就去書院的琴房練琴,指尖按得發紅也不停;尤其是蘇媚,幾乎把自己鎖在了北院的暖閣裏——暖閣裏燃着淡淡的檀香,桌上鋪着描金宣紙,她要麼對着字帖練字,要麼鋪開畫紙勾勒山水,偶爾還會輕聲念幾句詩詞。她心裏憋着股勁,想在院考裏拔得頭籌,好讓汴京城裏的人家都知道,蘇家二姑娘的才情,絕不輸那些名門閨秀。

蘇柔和蘇媚都已十五歲,按大晉的規矩,早到了可相看人家的年紀。汴京城裏的女兒家,大多十六歲出閣,十五歲這年,父母就會託相熟的嬤嬤留意,或是安排些體面的見客場合。可她倆的親事遲遲沒動靜,說到底還是眼高——尋常的世家子弟,她們瞧不上,覺得對方家世不夠顯赫;真正頂尖的侯伯門第,她們又少了點主動爭取的心思,總覺得憑着蘇家掌管漕運的家底,再加上自己的才情,該有更好的姻緣等着。

而蘇府的兩房人,心裏卻不約而同地把主意打到了南王身上。

先皇膝下有五子,如今唯有老四南王蕭承煜至今未定下正妃。他今年不過二十有二,正是適婚的年紀,只因早年隨先帝征戰時落下了腿疾,婚事才一拖再拖。如南王王府的正妃之位空懸着,就像一塊裹了蜜糖的香餑餑,成了汴京勳貴眼裏的頭等好姻緣。更巧的是,這次院考,南王會以監考官的身份到場——消息一傳開,書院裏的女兒家更忙了,練琴的更勤,背詩的更用心,都鉚足了勁,盼着能在南王面前露個臉,哪怕只博得他一句淡淡的誇讚,也是好的。

唯有蘇蓁,半點沒往這上面想。

重活一回,她還是那副不諳風月的模樣。賦詞作曲時,她盯着平仄格律半天摸不着門道,筆下的句子總顯得生硬;揮袖起舞更是不必提,從前在宮裏學過的步子,如今只記得零星幾個,抬手轉身都透着笨拙。她有時會想,總不能在院考場上,跟那些姑娘們講甚麼地方吏治、民生利弊吧?更何況,她打從心底裏就沒打算再和南王蕭承煜扯上任何瓜葛。

上輩子,蕭承煜就是藉着蘇家的勢力站穩腳跟的。他哄着她嫁入王府,轉頭就利用蘇家的人脈排除異己,等大權在握,又以“通敵”的罪名構陷蘇家,抄了她家全族。那些血債,像刻在骨頭上的疤,她怎麼可能忘?既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又怎會有做夫妻的可能?

“你怎麼不背詩?”一隻溫熱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楊靜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看院考近了,要是再落個倒數,可不就成了京裏的笑柄?”

自打上次蘇蓁從長廊的臺階上摔下來,性子瞧着沉了不少——從前她愛跟着蘇柔蘇媚轉,臉上總帶着怯生生的笑,如今卻常常獨自坐着,眼神裏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沉靜。楊靜宜還以爲她是轉了性,要好好用功,可瞧着她眼下這模樣,手裏拿着詩詞集卻半天沒翻一頁,倒和從前那個不上心的笨學生沒兩樣。

蘇蓁抬眼,目光掠過案頭的書本,語氣淡淡:“反正背了也會忘,何必浪費心神。”

她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落在了旁邊林新悅的耳朵裏。林新悅“嗤”地笑出了聲,手裏的描紅本往桌上一放,語氣裏滿是嘲諷:“朽木不可雕也,說的就是你這種人。自己不用功,還找藉口偷懶,也難怪次次考倒數。”

蘇柔正和蘇媚湊在窗邊低聲議論着甚麼,蘇媚手裏拿着一支新得的玉簪,兩人說得投入。聽見這邊的動靜,她們眼角的餘光掃了過來,卻故意移開了視線,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半點要幫忙圓場的意思都沒有。

這些日子,蘇蓁不再像從前那樣處處順着她們、捧着她們——蘇柔讓她幫忙描眉,她推說不會;蘇媚讓她幫忙打聽南王的喜好,她也只說“不知道”。姐妹倆心裏本就憋着股子不快,如今見她被林新悅擠兌,反倒覺得解氣,巴不得多看些熱鬧,好讓她難堪。

蘇蓁卻彷彿沒接收到林新悅的嘲諷,也沒理會蘇柔蘇媚的冷眼。她平靜地合上書,站起身,聲音依舊淡淡的:“我去院外走走。”

說完,她便轉身往外走,素色的裙角輕輕掃過門檻。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林新悅纔對着她的背影輕嗤一聲,語氣裏的輕蔑更濃了:“肯定是被我說得啞口無言,才找藉口躲出去的,真是窩囊得很。”

“你叨叨夠了沒?”楊靜宜眉頭一皺,聲音沉了下來,手裏的筆往硯臺上一擱,“你自己的策論寫得很像樣了?上次先生批改的策論,你不也只得了個‘尚可’?”

楊靜宜在尚書院本就有幾分威信——她父親是察院御史,她自己的功課也向來拔尖,平日裏性子溫和,可真要認真起來,沒人敢輕易惹她。林新悅見狀,撇了撇嘴,心裏掂量着:要是再爭下去,說不定會被楊靜宜懟得更難堪。她索性轉過頭,拿起描紅本假裝練字,沒再繼續說下去。

再說蘇蓁走出書院大門,腳步緩緩地逛着。尚書院本就講究雅緻,院外的小園是特意請匠人設計的——松青竹翠沿着石子路排布,枝葉交錯着遮出一片陰涼;曲水繞着石亭流淌,水面上飄着幾片落葉;石亭的柱子上刻着淡淡的詩詞,角落還擺着兩盆開得正好的菊花。

一踏入小園,草木的清香便縈繞鼻尖,混着泥土的溼潤氣息,讓人渾身的緊繃感都鬆快了下來。

她不過是想找個地方獨自靜一靜——尚書院裏的姑娘們,說到底都是些心高氣傲的小丫頭,她們的心思都放在考績、議親上,熱鬧又鮮活。可她上輩子早已爲人婦,做過皇后的日子裏,多數時候除了應對宮裏那些妃嬪虛情假意的問安,便是獨自守着清冷的鳳儀殿。她早就習慣了安安靜靜的時光,如今和一羣半大孩子湊在一起,不管是明着的攀比,還是暗裏的擠兌,都打從心底裏覺得懶得理會。

終究,這些人和事,她都沒放在心上。

沿着竹徑緩緩走着,竹葉在風裏沙沙作響。沒走幾步,她就見前頭的花架旁,晃悠悠冒出個雪團似的小小身影。

那是個八九歲的小娃娃,穿着一身玉色軟緞小袍——料子本是順滑挺括的,偏生被他胖乎乎的身子擠得有些鼓鼓囊囊,領口的盤扣都顯得緊繃。他的頭髮烏黑柔軟,頭頂扎着個小小的髮髻,用一根紅色的髮帶繫着,風一吹,髮髻輕輕晃着,模樣又憨又可愛。

“楚文軒。”蘇蓁看着那小身影,輕聲叫出了名字。

那小傢伙聽見聲音,身子一僵,慌慌張張地轉回頭。瞧見是蘇蓁,他圓溜溜的眼睛裏瞬間亮了亮,像落了兩顆星星,藏着幾分雀躍。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像是想撲過來,可腳剛抬起來,又猶猶豫豫地頓住了,就那麼站在原地,小手攥着衣角,怯生生地望着她,沒說話。

瞧這孩子的模樣,蘇蓁心裏犯了嘀咕——楚文軒他怎麼會在這裏?不會是把她認成家裏的誰了?

楚文軒盯着蘇蓁,小嘴巴抿了又抿,粉嫩的嘴脣動了動,像是有話要說,卻半天沒發出聲音。緊接着,他的小鼻子輕輕抽了一下,眼圈慢慢紅了,像蒙了一層水汽。他仰着小臉,聲音軟乎乎地帶着委屈:“對不住呀……我不是故意跑出來的。”

蘇蓁剛愣了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小糰子的嘴角一癟,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眼淚眼看着就要掛到睫毛上,像顆隨時會掉下來的金豆豆。

就在這時,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忽然從花架後傳了過來,帶着幾分慵懶的調子,卻又透着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真巧,在這裏遇上你了。”

目錄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