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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風孔寂滅 石童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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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離風孔腔室的路,彷彿比來時漫長百倍。每一步都踩在無形的荊棘之上,母雕那絕望悲鳴的餘音如同怨靈,死死纏繞着他們的聽覺神經,久久不散。成功獲取淚囊的“戰利品”,並未帶來任何解脫,反而像一塊灼熱的、烙刻着罪孽印記的金屬,沉甸甸地墜在三人心頭,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重返夸父族聚居的相對開闊地帶,那原本無處不在、折磨人心的低頻魔音似乎也因核心處那場慘劇的抽離而變得有些……意興闌珊,透着一股劫後餘生般的空洞與死寂,反而更令人不安。

洞穴內,幽藍的苔火依舊跳躍着冷光,將夸父巨人們沉默如岩石的身影拉長,投在嶙峋的洞壁上,扭曲成一片片凝固的哀傷。空氣中瀰漫的“精神餘燼”似乎更加濃稠了,混合着塵土、草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甚麼東西正在悄然熄滅的虛無氣息。

雷燼幾乎是拖着那條徹底死寂、沉重得如同刑具般的暗金機械臂在走,完好的左手時不時神經質地擦過額角的冷汗,獨眼警惕又煩躁地掃視着周圍,彷彿隨時會有東西從陰影裏撲出來譴責他們的罪行。陸離依舊沉默,步伐穩定,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彷彿有無數無形的算符在高速流轉,冷靜地記錄、分析着周遭一切細微的變化,將情感徹底隔離在絕對理性的壁壘之後。

蘇彌將那個鉛灰色的箱子抱得更緊了些,指尖感受到箱殼冰冷的溫度,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幼雕啄擊時的細微觸感,以及那瞬間詭異波動的冰冷餘韻。【】的數字像一隻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着她,拷問着她的靈魂。她忍不住去想,那隻失去淚囊、依偎着她睡去的幼雕醒來後會發現甚麼?那隻徹底心碎的母雕,又會如何?

然而,聖山並未給他們太多沉溺於自責的時間。一種更深層、更宏大、更令人心悸的變故,如同緩慢降臨的夜幕,悄然開始了。

變化最初體現在那些如同活化石雕般的夸父族人身上。

幾個坐在最靠近風孔甬道方向的夸父巨人,他們那原本如同覆蓋着萬載冰層般麻木空洞的眼神,毫無預兆地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那不是清醒的波動,更像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無意識的悸動與失落。他們巨大的身軀微微震顫了一下,動作遲緩得如同生鏽的傀儡,幾乎是同步地抬起粗壯的脖頸,茫然地望向風孔腔室的方向。一隻只佈滿厚繭和傷痕的大手,無意識地抬起,捂向自己岩石般寬闊的左胸心口位置,粗糙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連他們自身都無法理解、也無法言說的空茫悲慼。彷彿有一根自他們出生起就連接着某個地方、雖然痛苦卻切實存在的情感臍帶,在這一刻被無聲地、徹底地剪斷了,留下一種冰涼的、無所依憑的虛無。

緊接着,聽覺上的異變悍然降臨。

從那幽深的甬道深處傳來的、由萬千風孔共同嗚咽形成的、龐大而混亂的“心哭”交響中,一道異常尖銳、極具穿透力、如同用冰冷的玻璃碎片持續刮擦靈魂的特定聲部,毫無徵兆地——

戛然而止!

不是漸漸微弱,不是緩緩消失,而是像一把鋒銳無匹的無形巨刃,以絕對的力量和精準,驟然將其從龐大的聲波織體中徹底切除!斬斷!

這一聲部的徹底寂滅,效果是立竿見影且極其詭異的。龐大的噪音背景依然存在,氣流依舊在無數孔洞中瘋狂穿梭嘶嚎,但就因爲缺失了這關鍵的一道高頻悲鳴,整個混合而成的魔音彷彿瞬間失去了某種核心的支撐與平衡,變得殘缺、走調、甚至流露出一種傾斜般的、病態的不和諧感。就像一架巨大的管風琴,突然有一個最重要的音鍵永遠地啞火了,剩下的音符雖然依舊轟鳴,卻再也無法組成完整的樂章,只餘下混亂與破敗。

這突兀的寂靜比之前的噪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磐石長老一直如同雕像般佝僂的身軀猛地劇烈一震!他一直微闔的、彷彿已看透世間所有悲劇的昏花老眼驟然睜開,裏面沒有意外,沒有解脫,只有一種更深沉的、彷彿早已預知卻依舊無法承受的巨大悲慟,如同積壓了萬年的冰川,轟然崩塌。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那動作彷彿耗盡了殘存的全部氣力,渾濁的目光越過蘇彌三人,沉重地、定定地投向了洞穴邊緣一個昏暗的、此前他們未曾過多留意的角落。

在那裏,雜處於生者之間,一尊保持着奔跑驚恐姿態、彷彿正試圖逃離某種無形恐怖的夸父幼童石化雕像,周身那層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唯有血脈相連者或感知極度敏銳之人才能依稀捕捉到的、代表其與現世最後一絲微弱羈絆的靈性微光,如同風中殘燭最後一下掙扎般的跳動,劇烈地、不穩定地閃爍了幾下——

然後,徹底地、永遠地熄滅了。

就在那光芒徹底消散的剎那,一種無形的、但卻能清晰感知到的變化發生了。那尊石像之前雖然冰冷僵硬,但總還殘存着一種被永恆定格的生命印記,一種絕望的、吶喊的“存在感”,能讓觀者清晰地感受到它曾經是一個活生生的、承受了極致痛苦的孩子。而此刻,那種感覺徹底消失了,被一種絕對的、純粹的“無”所取代。它徹底淪爲了一塊普通的、沒有生命的、只是偶然被風化雕刻成幼童形狀的岩石。所有的細節——那極致驚恐而張大的嘴巴、那拼命向前伸出的扭曲手指、那奔跑中飛揚的衣角——依舊栩栩如生,卻再也無法激起任何情感上的漣漪,只剩下物理性的、博物館標本般的冰冷與疏離。彷彿有一個至高無上的法則之筆,將這個孩子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點證明、最後一聲無聲的吶喊,也徹底地從時間的書頁上無情地擦去了。

真正的、徹底的、萬劫不復的永眠。

幾乎與此同時,從洞穴更深處,那片被巨大陰影和沉重岩石封鎖的“歸寂之窟”方向,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彷彿能直接穿透顱骨、響在每個感知者靈魂深處的“咔噠”聲。

這聲音輕得如同雪花落地,卻又重得如同星辰隕滅。

它像是一具運行了千萬年的古老機關,在經歷了漫長到足以讓金石腐朽的等待後,終於爲某個特定的存在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沉重地、無可挽回地落下了最終的鎖閂。

它也像是一顆被強行維繫了太久、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在耗盡了最後一滴希望的血液後,終於徹底停止了跳動,歸於永恆的沉寂。

在那幽暗的歸寂之窟內,十一尊在永恆夢境中相依的石化幼童中,屬於那個最先被遺忘、最早來到這裏、也是所有悲劇起點的孩子的石像,表面那層與其他同伴相互輝映的、微弱的共鳴光暈,似乎也隨之黯淡了一分。那根無形的、連接着所有“被遺忘者”的悲傷紐帶,悄然斷裂了最初的一環。

“聽到了嗎……那寂靜……”磐石長老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飽經風霜的磨石在相互碾磨,每一個字都浸滿了無力迴天的滄桑與近乎麻木的哀傷,“一個風孔……寂滅了。它所對應的……那孩子……與這喧囂塵世……最後的一絲聯繫……徹底斷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渾濁的目光如同承載着山嶽的重量,依次掃過雷燼那條死寂的臂膀、陸離深不見底的眼眸,最終沉重地落在蘇彌懷中那個沉默的、吞噬了母愛也間接導致了湮滅的箱子上。

“這就是聖山亙古的‘平衡’……”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墓誌銘,刻入空氣,也刻入三人的靈魂,“得到……必伴隨失去。每一次‘獲取’的光芒背後……都投下等量的、永恆的……‘消亡’之影。這……就是你們選擇的……重量。”

蘇彌感到一股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氣從腳底瞬間竄升至天靈蓋。她下意識地死死抱緊箱子,那【】的重量此刻彷彿具象化了,變成那尊剛剛徹底失去靈光、冰冷粗糙的石像,無比真實地壓在她的手臂上,沉甸甸地、罪惡地墜着她的靈魂,幾乎要將她壓垮。她爲了虛無縹緲的前路,爲了阻止或許存在的更大災難,親手參與、助推了另一個無辜孩子存在的徹底湮滅。腦海中母親那日益模糊、溫柔的笑容再次浮現,卻與那尊徹底化爲凡石、連絕望都被剝奪的小小雕像可怖地重疊在一起,讓她心臟痙攣,幾乎窒息。

雷燼完好的那隻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早已刺破掌心,滲出的鮮血染紅了指縫,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一種憋悶的、如同困獸般的狂暴憤怒和深不見底的無力感,幾乎要撕裂他的胸膛。他猛地別開頭,猩紅的獨眼不願再看那昏暗的角落,那條死寂的機械臂沉重得讓他恨不得立刻將其從身上拆卸下來,砸個粉碎。

陸離沉默地注視着那尊徹底淪爲“物體”的石像,又抬眼望向風孔寂滅傳來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同吞噬一切的寒潭。他修長的指尖在身側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虛空中彷彿有無形的能量流線與數據符文一閃而逝——他在記錄,在計算,冷靜地剖析着這寂滅現象背後所揭示的、冰冷而殘酷的宇宙規則,彷彿眼前這令人心碎的倫理悲劇,不過是又一個可供分析的冰冷樣本。

聖山用它最直接、最無聲卻又最振聾發聵的方式,向他們莊嚴而冷酷地宣告了其運行法則的絕對性與不可逾越性。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選擇,都在這巨大的天平上有着清晰的標價。而他們,在踏入禁地、定下計劃的那一刻,便已無可挽回地成爲了這冰冷法則的一部分,手上沾染了看不見的、卻永世無法洗淨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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