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吾名鍾離，亦爲元龍

金色頑石徹底破碎的瞬間，整個洪荒大地都爲之一靜。風，停止了吹拂。雲，停止了流淌。奔騰的江河，也放緩了腳步。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這位新生的王者，睜開他的雙眼。

那是一條怎樣的龍？

他的身軀蜿蜒盤踞，其龐大遠超後世任何一座巍峨的山脈。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每一片金色的鱗甲，都像是由最純粹的太陽真金融合了大地神鐵鍛造而成，閃爍着不朽的光輝，充滿了“不動如山”的厚重與威嚴。他的龍角崢嶸向上，不似凡間鹿角，更像是兩塊未經雕琢的、蘊含着億萬年時光沉澱的巨大巖珀，古老而又神祕。他的龍鬚在微風中輕輕飄蕩，每一根都散發着淡淡的玄黃之氣，彷彿能引動大地的脈搏。

終於，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熔金般的眼眸。眼眸之中，是一種歷經了滄海桑田、看遍了世事變遷的、無盡的平靜與淡然。但在這份平靜之下，又隱藏着一股足以讓萬靈臣服的、屬於帝王的無上威嚴。

他感受着體內奔騰不息的、嶄新的力量。那是融合了提瓦特“巖”之權能、盤古開天功德、洪荒玄黃之氣，以及世界本源之力後，所形成的、獨一無二的“元龍之力”。

這股力量，既有岩石的堅不可摧，又有契約的秩序井然；既有功德的祥和，又有大地的厚重。他心念一動，腳下的大地便隨之隆起一座萬仞高山；他吐出一口濁氣，便化爲一片厚重的玄黃雲靄。力量的運轉，比在提瓦特時更加隨心所欲，彷彿他本身就是這大地的一部分。

然而，在這場脫胎換骨的鉅變之中，並非所有都煥然一新。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自己的神識海最深處，有一件物品非但沒有在這場創世級別的法則重塑中被摧毀，反而因爲吸收了逸散的功德與玄黃之氣，變得更加神祕與深邃。

那是一隻小小的茶壺。

塵歌壺。

這件由璃月衆仙合力打造，贈予他的洞天法寶，是他與璃月、與提瓦特之間最深刻的羈絆之一。在印記晶體破碎的瞬間，他以爲這件蘊含着提瓦特法則的法寶會隨之崩解，卻未曾想它竟奇蹟般地存活了下來。

他的神念沉入其中，眼前的景象讓他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原本壺中那片仿照璃月山水開闢的洞天，此刻正經歷着一場奇妙的演變。

壺中的天空，不再是單純的模擬天光，而是變得更加高遠深邃，甚至有淡淡的星辰在其中閃爍。大地也變得更加廣袤，原本作爲洞天核心的天衡山雛形，竟拔高了數千丈，其上岩石的紋理都帶上了一絲洪荒大地獨有的古拙與蒼茫。而他原本儲存在其中的那些來自提瓦特的奇石、古玩、乃至一草一木，此刻都被一層淡淡的玄黃之氣包裹，其本質正在發生着緩慢而又堅定的蛻變。

更令他驚奇的是，在洞天世界的中央，那片他平日裏品茶弈棋的石桌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顆米粒大小的、漆黑如墨的圓形寶石。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裏，不發光也未曾散發任何氣息，卻彷彿能吞噬周圍的一切。鍾離的神念只是稍稍靠近，便感覺到一股足以讓神魂都爲之凍結的、純粹的“無”。

“這……便是帶我來此的‘元兇’嗎？”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他沒有貿然去探查那顆神祕的黑珠，而是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自身。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蔚藍的蒼穹，那雙熔金般的眼眸中，倒映出日月星辰。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需要重新定義自己的存在。

摩拉克斯？那是屬於提瓦特貴金之神的稱號，一個與無數契約和責任緊緊捆綁在一起的名字。它已經隨着提瓦特印記的破碎而成爲了過去。那個爲了守護璃月而一次次投下巖槍的武神，那個爲了引導人治而導演了送仙典儀的帝君，都已是昨日的篇章。

元龍？這似乎是他如今的種族，是這方天地對他的定義，一個充滿了力量與威嚴的稱謂。但這個稱謂，卻無法概括他那六千年來，作爲“神”、作爲“人”的全部記憶。他並非生於此，長於此，他的根依舊在那個名爲提瓦特的世界。

他的意識，不自覺地，再次回到了璃月港。他想起了在“和裕茶館”的說書聲中，那份難得的清閒；想起了在“不卜廬”的藥香中，與白朮先生關於生死的探討；想起了往生堂那位總是活力滿滿、卻又時常語出驚人的小姑娘，喊着“鍾離先生，該去工作啦！”……

鍾離。

這個名字，沒有神明的光環，沒有帝君的重負。它只是一個身份，一個他爲了更好地體驗人間煙火，而爲自己選擇的身份。一個代表着“放下”與“新生”的身份。在那個身份下，他可以忘記千年的磨損，可以忘記魔神的嘶吼，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凡人一樣，爲摩拉的短缺而煩惱，爲一出精彩的戲劇而撫掌。

他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清明。

“摩拉克斯是貴金與契約之神，一個被責任所定義的名號。巖王帝君是璃月之主，一個被子民所賦予的身份。”他在心中對自己，也是對這個新世界，做出了無聲的陳述，“但‘鍾離’……是一個選擇。一個在塵世的喧囂中，爲了尋找片刻安寧而做出的選擇。這個名字，承載着我最真實的願望。”

他接受了自己的新形態，也接納了自己的過去。他不再是被天空島束縛的神，也不是純粹的洪荒龍族。他就是他，一個見證了兩個世界初生與變遷的，獨一無二的鐘離。

至於“元龍”的身份，那不過是他在這個世界行走時，一個新的“馬甲”罷了。

想通了這一切，他緩緩地低下頭，看着自己那巨大而又充滿力量的龍爪，又看了看這片廣袤無垠的、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新世界。

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微笑。

高天之上，那懵懂的天道意志彷彿感受到了他心境的變化，降下了九道紫色的神雷，以爲慶賀。那雷聲並非懲罰，而是充滿了認可與歡迎的“道音”。大地之下，無數剛剛誕生的地脈也隨之歡呼雀躍，匯聚成一股股精純的靈氣，向着這位新生的“大地之子”湧來，彷彿在歡迎一位久違的君王。

鍾離沒有理會這些天地異象，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麼，接下來……”

“該去哪裏，‘閒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