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次進城

雞叫頭遍時，天還裹在濃得化不開的黑裏，林蕎就摸黑起了牀。炕洞暗格裏，兩斤曬乾的草藥用舊布仔細包了三層——柴胡根、蒲公英全草、薄荷莖葉分門別類，每一份都碼得整整齊齊，這是她近十天在山林裏的全部收穫。她揣好原主留下的三塊二毛錢，又把李嬸給的粗瓷水壺裝滿溫水，悄無聲息地推開屋門，融進了刺骨的晨霧裏。

去鎮上的路是條坑窪的土路，平時只有生產隊的牛車偶爾經過，此刻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寒風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林蕎裹緊了身上的舊棉襖，把草藥包緊緊抱在懷裏——這是她的希望，絕不能出半點差錯。原主的記憶裏，從林家坳到鎮上要走兩個時辰，山路崎嶇，還有幾處陡坡，她必須趕在供銷社開門時抵達，才能避開趕集的人流，也避免撞見可能去鎮上辦事的林富貴一家。

腳下的石子硌得鞋底生疼，林蕎卻不敢放慢腳步。晨霧漸漸散了些，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路邊的野草結着薄薄的霜花，踩上去“咯吱”作響。她走得急，額頭上很快滲出了汗，後背的舊棉襖也被汗浸溼，貼在身上冰涼，可一想到能換糧票和鹽，心裏就燒着一團暖火。路過一處陡坡時，她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連忙伸手抓住旁邊的灌木，草藥包卻從懷裏滑了出來，滾落在地上。

“糟了！”林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趕緊爬下去撿起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還好，草藥只是稍微散了些，沒有受潮或損壞。她鬆了口氣，把布包重新包緊，牢牢系在腰間，這才繼續往上爬。

等她終於看到鎮口那棵老槐樹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供銷社門口已經站了幾個人。林蕎喘着粗氣，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襟，又摸了摸腰間的草藥包，才慢慢走了過去。

供銷社是鎮上唯一的國營商店，青磚瓦房，門口掛着一塊紅底黃字的牌子，寫着“紅星供銷社”。推門進去，一股淡淡的肥皂味撲面而來，貨架上擺着糧票、布票、鹽巴、肥皂等物資，雖然種類不多，卻整齊有序。櫃檯後，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中年女人正低頭算賬，她就是供銷社的收貨員，姓劉。

“同志，請問您這裏收草藥嗎？”林蕎走到櫃檯前，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劉收貨員抬起頭，看了林蕎一眼，又掃了一眼她腰間的布包，語氣平淡：“收，先拿來看看。”

林蕎解開腰間的布包，把草藥一份份放在櫃檯上：“這是柴胡根，曬乾的，沒有斷根；這是蒲公英全草，根、葉、花分開曬的；還有薄荷莖葉，都是新鮮採了曬乾的。”她一邊說，一邊指着草藥，報出名稱和處理方式，眼神裏帶着一絲緊張，也藏着幾分自信。

劉收貨員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的農村姑娘，竟然能把草藥分得這麼清楚，還能準確報出名稱。她拿起一根柴胡根，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翻了翻蒲公英的根和葉，點點頭：“嗯，處理得還不錯，沒摻雜質，也沒受潮。”

林蕎心裏一喜，連忙補充道：“劉同志，這柴胡根我挖的時候特別小心，沒傷主根，藥效好；蒲公英根曬得乾透，能放很久；薄荷莖葉也挑過，沒帶黃葉。”

劉收貨員笑了笑，眼神裏多了幾分認可：“小姑娘懂行啊！以前採過草藥？”

“我爹孃以前是採藥的，跟着學過一點。”林蕎順着之前編好的理由說，既解釋了自己懂草藥的原因，又不會顯得突兀。

劉收貨員沒再多問，開始稱重算賬：“柴胡根一斤二，按八分錢一斤算，是九分六；蒲公英全草一斤五，六分錢一斤，是九分；薄荷莖葉八兩，五分錢一斤，是四分。一共二角二分六，四捨五入，給你二角三分。你想換啥？糧票、布票、鹽巴都有。”

林蕎心裏算了算，二角三分雖然不多，但能換不少東西。她想了想，說：“劉同志，我想換兩斤玉米麪，再要一小包鹽。剩下的錢，能不能換成現金？”她需要現金應急，也想留着以後再用。

劉收貨員點點頭，從貨架上取下兩斤玉米麪，裝在一個粗布口袋裏，又拿了一小包鹽，放在櫃檯上：“兩斤玉米麪，按一角六分錢算；一小包鹽半兩，三分錢。一共一角九分，還剩四分，給你現金。”說完，她從抽屜裏拿出四分硬幣，遞給林蕎。

林蕎接過玉米麪、鹽和硬幣，緊緊抱在懷裏，心裏滿是激動——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換來的物資，雖然不多，卻讓她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謝謝劉同志！”她深深鞠了一躬，才轉身離開供銷社。

走出供銷社，林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鎮上逛了起來，想摸清鎮上的物價和供應政策。她知道，只有瞭解這些，才能更好地規劃以後的生活，也能找到更多賺錢的機會。

鎮上的街道不算寬，兩旁有幾家小鋪子，有賣農具的、賣日用品的，還有一家小小的飯館。林蕎走到一家農具鋪門口，看着鋪子裏擺放的鋤頭、鐮刀、鏟子，心裏盤算着——以後採草藥需要工具，要是能攢點錢，買把新的小鏟子，挖草藥會更方便。她問了問鋤頭的價格，掌櫃的說要一塊二毛錢，還得要工業券，林蕎吐了吐舌頭，趕緊走開——現在的她，還買不起這麼貴的農具。

接着，她又走到一家日用品鋪，看到貨架上的肥皂要五分錢一塊，還要肥皂票；針線要二分線一團，不需要票。她默默記在心裏，以後需要這些東西，就知道該怎麼準備了。

走到飯館門口，林蕎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她往飯館裏看了一眼，裏面有幾個人正在喫飯，桌上擺着一碗米飯和一盤炒青菜。她問了問掌櫃的，一碗米飯要二分錢，還要一兩糧票；一盤炒青菜要五分錢，不要票。林蕎摸了摸懷裏的硬幣，還是忍住了——她現在的物資還很緊張，不能浪費錢在外面喫飯。

逛了一圈，林蕎大致摸清了鎮上的物價：糧食類，玉米麪八分錢一斤，大米一角二分錢一斤，都需要糧票；日用品，肥皂五分錢一塊（要肥皂票），鹽六分錢一斤（要鹽票）；農具類，小鏟子三角錢一把（要工業券），鋤頭一塊二毛錢一把（要工業券）。供應政策方面，糧票、布票、工業券都是按人頭分配，由生產隊統一發放，村民們需要拿着戶口本去生產隊領取；鹽、肥皂等物資，雖然需要票，但供銷社常年有貨，不用搶。

林蕎心裏有了底，打算以後多采些草藥，除了換糧食和鹽，還要攢錢攢票，買把新的小鏟子，再換點布票，給原主做件新棉襖——這件舊棉襖實在太破了，根本擋不住冬天的寒氣。

太陽漸漸西斜，林蕎不敢再耽擱，抱着玉米麪和鹽，快步往回走。回程的路比來時輕鬆些，或許是因爲有了收穫，心裏有了底氣，連腳下的石子都不覺得硌腳了。路過之前滑倒的陡坡時，她格外小心，慢慢走了下去，沒有再出意外。

回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林蕎把玉米麪和鹽藏進炕洞暗格裏，又把四分硬幣放進舊木盒裏，才鬆了口氣。她走到竈房，煮了一碗玉米麪粥，加了點新換的鹽，喝起來格外香甜。

坐在土炕上，林蕎看着炕洞暗格裏的物資，又摸了摸腰間的硬幣，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的路還很長，但只要她堅持下去，靠自己的雙手和知識，一定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活得更好。

窗外的月光灑進屋裏，照亮了炕上的草藥包，也照亮了林蕎堅定的眼神。她的新生，正在一步步展開，充滿了希望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