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田虎的私密

他竟然不顧渾身疼痛和僅剩的遮羞布，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然後“噗通”一聲就對着孫悟空跪下了，磕頭如搗蒜：“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小的不敢！小的絕對不敢套話！小的……小的是田虎那個不成器的幼子，平日裏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不知天高地厚，這才……這才借這出來打獵的機會，裝腔作勢，想發泄一番威風，絕非有意欺凌黎民百姓啊！衝撞了您老人家，小的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孫悟空從鼻子裏哼出一股冷氣：“現在捱了打才知道錯了？早幹甚麼去了？！若不是爺爺我今天降住了你，你特麼早就把我家這點破家當都給搬空了吧？！東西被搬了事小，可我們老武家的面子往哪擱？！啊？！這要傳出去，我武…武二還怎麼在道上混？！”

他差點順嘴又說成“俺老孫”。

田良磕頭磕得額頭都快青了，聞言趕緊道：“小的知錯了！小的真的知錯了！小的這就賠！這就賠！”

說着，他扭頭衝那些還能動彈、同樣鼻青臉腫的手下急吼吼地喊道：“快！快拿銀子！把咱們帶的銀子都拿出來！賠給這位大俠！賠給武老爺家！”

一個狗腿子忍着痛，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哆哆嗦嗦地遞過來。

孫悟空看都沒看那錢袋，反而舉起剛剛搶來的那柄摺扇，毫不客氣地“啪”一聲抽在田良的後腦勺上，口中訓斥道：“都特麼說了賠東西事小！你特麼是耳朵被打聾了還是腦子被打傻了？爺爺我丟的面子！是錢能買回來的嗎？！你說！怎麼補償我丟的面子？！”

田良被扇子抽得腦袋一縮，徹底懵了，哭喪着臉：“啊？面……面子？那……那大俠您說……要小的怎麼補償？小的……小的都照辦……”

他算是徹底沒轍了。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

講理？對方好像根本不講理。

孫悟空：俺這就是理！

田良被孫悟空這番“面子論”懟得是啞口無言。

他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帶着哭腔道：“大……大俠……您講點道理啊……您當着我手下好幾十號人的面，把我……把我打成這樣，還……還把我扒得就剩條褲衩……這丟面子丟到姥姥家的，分明是我纔對啊…我……我要是早知道上門收個債會挨這麼一頓毒打，還會被……被搶……呃，‘徵收’……我就是在家睡大覺也絕不搶着來這鬼地方啊！”

他越說越委屈，簡直欲哭無淚。

孫悟空被他這話給氣樂了，用那柄摺扇戳了戳田良紅腫的額頭：“嘿！你這小潑皮，倒還委屈上了？咋回事兒？聽你這意思，出來幹這缺德冒煙的催債活兒，你們還特麼是搶着來的？這是啥好差事不成？”

田良嚇得一縮脖子，不敢不答，哭喪着臉道：“大俠您有所不知啊……我爹田虎，在河北地界上算是……算是一霸，除了那個號稱‘河北三絕’‘玉麒麟’的盧俊義誰也不服。他……他老人家妻妾成羣，足有幾十房小妾，子嗣更是……更是將近百人，烏泱泱一大家子。我們這些做兒子的，除了少數幾個能幹的被派去各個山頭招兵買馬，準備……準備那甚麼‘大事’……其他的，多半就是被派出來四處催租逼債，替家裏斂財。”

他偷眼看了看孫悟空的表情，見對方似乎聽得有點興趣，趕緊繼續倒苦水：“武家當初借我們家的銀錢其實本金不多，但這麼多年利滾利，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我……我是我爹最小的兒子，又是最不得寵的小妾所生，平常在家裏根本就說不上話，更沒機會出來替他老人家辦事立功。這次……這次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軟磨硬泡，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才討來了這個看似輕鬆的差事……本想着終於能出來威風威風，擺擺世家公子的譜，趁機玩耍一番……沒曾想……沒曾想第一站就撞您手裏了……”

說着，他又想哭了。

孫悟空聽得嘖嘖稱奇，用扇子拍了拍手心道：“好傢伙！你們這家族企業搞得還挺大！不過你小子是不是傻？河北一向有燕趙豪俠之風，多的是路見不平的好漢！你以爲出來欺負小老百姓，跟特麼公子哥兒郊遊踏青一樣簡單好玩嗎？”

田良大概是破罐破摔了。

也可能是覺得眼前這煞星雖然可怕，但似乎能說上點“道上”的話，竟然隨口抱怨道：“大俠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爹田虎雖然是河北一霸，聽着風光，可日子也不好過。對內，常年受到那盧俊義的排擠打壓，那玉麒麟仗着武功高、名聲好、家業大，處處壓我們一頭；對外，北邊的契丹人也時常越境騷擾，搶掠物資，欺壓我們的商隊……我們跟着我爹，其實也過得挺憋屈的。所以這次有機會能出來，既能辦事又能抖威風，過一把真正的、無人敢惹的世家公子的癮，兄弟幾個自然都盼着搶着吶……”

可能是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這五百年實在太過無聊，一聽田良提起的這些河北地界上的勢力糾葛、恩怨情仇，彷彿嗅到了當年花果山羣妖並起、或是天庭各方勢力明爭暗鬥的味道，立刻來了興趣。

他的眼睛都亮了幾分：“呦呵？聽你這意思，你們河北這一塊兒，水面下也不咋和諧嘛？幾股勢力總幹仗吶？詳細說說！”

他乾脆拖過旁邊一個被打暈的狗腿子當凳子坐了下來，一副聽書看戲的架勢。

田良看着他那興致勃勃的樣子，心裏更是發毛，但又不敢不說，只能無奈地繼續交代：“哎……說到底，也都是理想信念不同惹的禍。那盧俊義，信奉的是守好他自己大名府那一畝三分地，生意做得極大，但講究和氣生財，從不主動招惹別人，對我們想‘進取’的心思更是百般阻撓。北邊的契丹人呢，與大宋朝廷有那甚麼澶淵之盟，近百年來也漸漸失了血性，學着宋人一樣守着搶來的和貿易得來的萬貫家財喫喝玩樂，但時不時還是要來我們這邊打打秋風。可我爹田虎，卻偏偏看不慣盧俊義那種有錢不敢擴張的‘軟弱’，更受不過契丹人時不時來的壓迫和搶掠，所以……所以跟他們兩邊都常常有衝突摩擦，大小仗打過不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