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戀愛中的孫悟空 （1/2）

但宋江身上，另有一味更爲隱祕、卻也更加蝕骨銷魂的“毒藥”，隨着每一次把臂同遊、每一次酒酣耳熱，悄無聲息地浸入了孫悟空的骨髓深處。

這味“毒藥”，便是宋江那剪不斷、理還亂的多情性子！

這位宋公明押司啊，真真是個情場中的奇男子。

他用情之時，能如三月裏的綿綿春雨，細膩溫存，將人包裹得無微不至，彷彿你是他世界的中心。

可他抽身之際，卻又似臘月間的凜冽寒風，乾脆利落，不留絲毫眷戀，彷彿前一刻的溫存只是幻夢。

今日你可能還在畫舫之上，聽他爲某位名妓撫琴唱和，明日他便已出現在另一處酒肆，揮毫爲紅顏題寫詩句。

方纔或許還在溫柔鄉里，爲李娘子描畫蛾眉，訴說衷腸，轉瞬之間，又能爲那張小娘寫下纏綿悱惻的詞句，博取佳人一笑。

這般來去如風、處處留情的風流秉性，偏又生就了一張能將稻草說成金條的巧嘴，一雙洞察人心、深諳風月之事的慧眼。

以及一顆彷彿永遠不知疲倦、追求新鮮刺激的心。

他雖穿着一身象徵規矩的官服，骨子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江湖客，視情愛如山水，盡情遊覽，卻從不在一處過多停留。

與孫悟空對飲之時，宋江從不顧及武松這具肉身年紀尚輕、未經世事，只管將那些在秦樓楚館的香豔際遇、市井巷陌的旖旎邂逅，當做最精彩的下酒菜，說得是活色生香，引人入勝。

哪個姐兒技藝超羣，哪個娘子情深義重，哪段露水姻緣刻骨銘心……他都娓娓道來，毫不避諱。

而這可真是要了孫悟空的“親命”了。

想他天生天養一石猴，自打出生起，周圍不是猢猻同族，便是山精妖怪，大家聚在一起，不是大碗喝酒、大塊喫肉，便是操練武藝、爭強鬥狠，何曾有過與異性正常交往、體會風花雪月的經驗？

後來上了天宮，雖貴爲齊天大聖，但那些仙娥仙女見了他，要麼是敬畏躲閃，要麼是暗自鄙夷。

他也從未將男女之情放在心上過。

可以說，在情感領域，孫悟空完全是一張未經塗抹的白紙。

而他寄託的這具武松的肉身，卻正值血氣方剛、情竇初開的年紀，對那朦朧又誘人的風月之事，充滿了本能的好奇與渴望。

起初，當宋江繪聲繪色地描述那些香豔場景時，孫悟空化身的武松聽得是面紅耳赤，坐立不安，只能藉着猛灌酒來掩飾窘迫。

可聽着聽着，他那顆屬於石頭的心，竟也彷彿被鑿開了一絲縫隙，隱隱約約品出些不同於戰鬥與飲酒的、奇異的滋味來。

那是一種混合着好奇、悸動、甚至還有一絲莫名嚮往的複雜情緒。

久而久之，宋江口中那活色生香的花花世界，就像一顆情愛的種子，悄無聲息地播撒在了孫悟空這片從未開墾過的情感荒原上，並且開始生根、發芽。

他開始不自覺地去留意街市上過往的女子，會因某個不經意間的對視而心頭一跳，會在夜深人靜時，對着月光回味宋江所說的那些纏綿故事……

若要論起對孫悟空化身的武松那純粹心靈的“毒害”程度，宋江所帶來的這風月之事的啓蒙與誘惑，恐怕比那壇中能醉倒英雄的烈酒，還要命上三分。

酒能醉人，尚可清醒；情之一字，一旦沾染，往往便是糾纏一生、難以自拔的孽債了。

而這筆債，對於初涉人世的孫悟空來說，或許比當年大鬧天宮所要承受的後果，更加難以預料。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

宋江辦完了清河縣的公差，終究還是回了鄆城縣。

馬蹄聲漸行漸遠，揚起的塵土緩緩落下，卻掩不住武松心頭因宋江的“啓蒙”而悄然新生的悸動。

這位被齊天大聖魂魄寄宿了肉體的少年，外表依舊是那個鐵塔般的漢子，依舊日日飲酒練拳，揮霍着彷彿無窮無盡的精力。

只是，那碗中曾經純粹辛辣的烈酒，如今入口，卻忽然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點像悵惘，有點像空落，又摻雜着一絲對某種未知溫暖的模糊渴望。

他有時會對着酒碗發愣，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這種懵懂混沌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那個夕陽將天地染成金紅色的傍晚。

他在河畔練完拳，正想掬水洗臉，卻聽見了輕柔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