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改曲轅潤秦田

寒冬未盡，土地仍在封凍，但關於新式“曲轅犁”的準備工作，已經在李斯的主持下緊鑼密鼓地展開。

呂不韋對此事給予了相當程度的支持，不僅劃撥了試驗田，還調派了少府所屬的幾名熟練工匠，聽從李斯和墨者庚的差遣，負責仿製和改進曲轅犁。畢竟，若能提升農耕效率，於國於民於他相國的政績，皆有裨益。

李斯並未將此事完全交由墨者庚和工匠處理，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每日處理完文牘齋的日常公務後，他便泡在少府設在外城的工坊裏，與墨者庚及工匠們一同研討。

他來自現代，雖然不懂具體的機械原理，但具備系統思維和優化意識。他仔細觀摩曲轅犁的每一個部件，聽取墨者庚關於設計理念的解釋和工匠們在仿製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

“庚先生，此‘犁評’、‘犁建’調節深淺，構思精妙。然其結構是否過於複雜？尋常農夫可能快速掌握？且部件增多，是否更易損壞？”李斯指着那套調節機構問道。

墨者庚沉吟道：“李舍人所慮甚是。此機構確需一定技巧，且對木材要求較高。以往我等只爲驗證理念，未曾充分考慮普及之便。”

“可否簡化？”李斯追問，“比如，固定幾種常用的深淺檔次，而非無級調節？或者，用更耐磨的金屬包裹關鍵受力點，延長使用壽命？”

工匠頭領聞言，眼睛一亮：“李舍人此言有理！固定幾個卡位，製作起來更簡單，農人也容易記住。用銅皮或鐵皮包裹榫卯接口，確能耐用不少！”

墨者庚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兼愛者，利天下百姓。若因過於精巧而難以推廣，反失其本意。簡化，或纔是大道。”

在李斯的引導下，衆人開始對原始設計的曲轅犁進行“秦地化”改良。他們根據關中平原的土質特點和當地農夫的耕作習慣，簡化了調節機構，加固了關鍵部件，甚至對犁鏵的角度、犁壁的曲面都進行了微調，使其更符合秦地的實際需求。

李斯還提出了一個建議：“此犁既爲省力，能否考慮其與不同畜力（如牛、馬）的適配性？轅木彎曲的弧度、牽引點的高低，是否可稍作調整，以發揮不同牲畜的最大效能？”

這個問題，連墨者庚都愣住了。他們以往試驗，多用耕牛，並未細緻考慮過其他牲畜。經過一番討論和簡單測算，他們對犁轅的弧度進行了微調，使其更能兼顧牛馬的發力特點。

在整個過程中，李斯並未越俎代庖，他只是提出問題，引導思考，最終的技術決策仍尊重墨者庚和工匠們的專業意見。但他那種着眼於普及、耐用和實效的思路，深深影響了整個改良過程。

與此同時，李斯也開始着手準備開春後的實地試驗。他親自挑選了負責記錄數據的吏員，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培訓，要求他們必須客觀、準確地記錄每日耕作面積、人畜疲勞狀態、翻土質量等數據，並設計了統一的記錄表格。

他還走訪了試驗田附近的幾戶老農，聽取他們對直轅犁使用中不便之處的抱怨，以及對新犁的期望和疑慮，這些信息都被他反饋給工坊，作爲進一步改進的參考。

冬雪消融，春風吹拂渭水兩岸，土地變得鬆軟。試驗的時機到了。

李斯選擇了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親自到場監督。試驗田被劃分爲數個區域，分別使用改良後的曲轅犁和傳統的直轅犁進行耕作，使用的畜力和農夫都經過匹配，以確保對比的公平性。

墨者庚親自下場指導農夫使用新犁。起初，農夫們對那彎曲的轅木和陌生的調節機構還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墨者庚的耐心講解和示範下，很快便掌握了要領。

當看到那曲轅犁在田地裏靈巧地轉彎，輕鬆地破開板結的土塊，並且能根據需要控制耕深時，圍觀的老農和吏員們都發出了驚歎聲。

“嘿！這玩意兒！轉頭真利索！”

“你看那土翻得多深！草根都埋下去了！”

“扶着好像也省勁兒！”

一整天的試驗下來，初步數據便顯示出明顯差異。使用曲轅犁的組別，平均耕作面積比使用直轅犁的組別高出近兩成，而且操作的農夫和耕牛顯得遠沒有那麼疲憊。

隨後的幾天，數據持續向好。更重要的是，那些最初持懷疑態度的老農，在親自嘗試過曲轅犁後，態度發生了根本轉變，紛紛詢問何時能自家也用上這等好農具。

李斯將詳細的試驗報告和數據記錄整理成冊，再次呈報給呂不韋。報告中，他不僅彙報了曲轅犁的顯着效果，還詳細說明了其改良過程、推廣可能遇到的困難（如製作成本稍高、需要簡單培訓等），以及相應的解決建議。

呂不韋覽奏大喜！糧食是國之命脈，農耕效率提升，意味着更強的國力和更穩定的民心。他當即下令，由少府監造，先在內史地區官營農苑和部分條件較好的鄉亭推廣使用曲轅犁，並由李斯負責協調前期推廣和培訓事宜。

消息傳出，李斯之名，再次在咸陽官場引起熱議。此番已不僅僅是“精通律法”，更是“善治實務”、“惠及農桑”。連一些原本因他升遷過快而心存芥蒂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此人之才，確實不拘一格。

墨者庚及其弟子，因獻犁和協助改良之功，被呂不韋授予了相應的賞賜，並特許他們留在少府工坊，繼續鑽研器物改良。墨者庚對李斯感激不盡，視爲知音。

站在田埂上，看着官苑的農夫們熱火朝天地使用着新式曲轅犁翻墾土地，李斯心中充滿了欣慰。這略加引導、因地制宜改良的曲轅犁，如同涓涓細流，開始滋潤秦國的田畝。

這不僅僅是政績，更是他腳踏實地，利用自身優勢，切實爲這個時代帶來的一絲改變。

他相信，隨着曲轅犁的逐步推廣，秦國的根基將會更加穩固。而這其中，也有他李斯一份不容忽視的功勞。

春風拂面，帶來泥土的芬芳和新生的希望。李斯知道，自己的路，正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