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靜待驚雷炸響時

黎明前的黑暗最爲深沉，也最爲壓抑。咸陽城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迎來了秦王政前往雍城舉行冠禮的日子。

天色微亮，鹵簿儀仗已然齊備。旌旗招展，車馬轔轔，護衛的郎官和衛尉軍士盔明甲亮，肅立於宮門之外，氣氛莊重而肅殺。百姓們被勒令不得上街，只能透過門縫窗隙，緊張地窺視着這支代表着秦國最高權力的隊伍。

呂不韋率領文武百官，在宮門外恭送秦王車駕。李斯作爲相府重要屬吏，亦在班次之中。他垂首躬身，眼角的餘光卻敏銳地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秦王嬴政身着冕服，登上了御輦。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和銳利，那緊抿的嘴脣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太后趙姬並未親自送行，據稱是身體不適。長信侯嫪毐則一臉陰沉地站在送行隊伍的邊緣，目光閃爍，不知在盤算着甚麼。

“起駕——”

謁者悠長尖細的唱喏聲劃破了清晨的寂靜。

車駕緩緩啓動，在精銳護衛的簇擁下，向着雍城方向迤邐而行。呂不韋等百官躬身相送，直到車駕消失在長街盡頭。

送行儀式結束，百官各自散去，但空氣中那根緊繃的弦卻絲毫沒有放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纔剛剛開始。

呂不韋回到丞相府，立刻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信使往來穿梭，將沿途和雍城的最新動態不斷傳回。李斯被留在呂不韋身邊，協助處理情報，分析局勢。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巳時（上午9-11點），信使回報，車駕已安全出城，王賁將軍已按計劃完全掌控咸陽四門，實行嚴格管制。

午時（11-13點），消息傳來，車駕已行至半途，一切正常。蒙毅率領的三百郎官死士，已按照預定方案，提前抵達雍城蘄年宮外圍，祕密控制了各處要道和側門。

未時（13-15點），雍城方向依舊平靜。但黑伯通過市井渠道送回消息，稱城西、城北那幾處屬於嫪毐的莊園，從清晨開始就有人員頻繁進出，似乎正在集結。

申時（15-17點），氣氛變得更加緊張。相府接到密報，嫪毐本人並未隨駕前往雍城，而是稱病留在了咸陽城中其府邸！同時，有跡象表明，其門下賓客正在暗中聯絡一些原本態度曖昧的官員和宗室！

“他要動手了！”呂不韋盯着地圖上標註的那幾處嫪毐莊園，眼神冰冷，“就在咸陽！他想趁大王離京、城中空虛之際，控制咸陽，然後矯詔發難！”

李斯心中凜然。歷史的軌跡似乎發生了一些偏差，嫪毐並未選擇在雍城發動叛亂，而是將戰場放在了咸陽！但這反而更符合邏輯——控制都城，挾制百官，其政治影響更爲巨大！

“相國，需立刻下令，命王賁將軍加強城內搜捕，尤其是那幾處莊園，務必在其完成集結之前，將其撲滅！”李斯建議道。

呂不韋卻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光芒：“不，再等等。現在動手，證據仍顯不足，且容易讓其核心人物逃脫。要等他們先動起來，等他們亮出獠牙，我們才能名正言順地將其一網打盡！傳令王賁，外鬆內緊，放開口子，讓他們的人動起來！同時，令蒙武部曲再向咸陽靠近十里，形成合圍之勢！”

呂不韋這是要誘敵深入，畢其功於一役！

李斯不得不佩服呂不韋的魄力和算計。這確實是最能徹底清除嫪毐勢力的方法，但風險也極大，一旦控制不好，讓叛軍形成氣候，後果不堪設想。

命令下達，咸陽城表面上依舊維持着戒嚴的平靜，但暗地裏，一張更大的羅網正在悄然收緊。相府的探馬如同幽靈般穿梭在街巷之間，緊緊盯着叛軍的一舉一動。

酉時（17-19點），日落西山，暮色漸濃。咸陽城華燈初上，卻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寧靜。

突然！一騎快馬如同離弦之箭般衝破夜色，狂奔至丞相府門前！騎士滾鞍下馬，幾乎是撲進了府內，聲音嘶啞地高喊：

“報——！雍城急報！長信侯嫪毐，矯用太后及大王璽印，調集門客、縣卒、戎翟君公、舍人，欲攻蘄年宮作亂！”

來了！終於來了！

雖然叛亂的地點與預判稍有出入（嫪毐選擇了在雍城發難，或許是想挾持正在舉行冠禮的秦王），但那聲等待已久的驚雷，終於炸響了！

丞相府內瞬間一片沸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呂不韋身上。

呂不韋猛地站起身，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冷笑。他深吸一口氣，聲如洪鐘，下達了等待已久的命令：

“傳我將令！王賁，即刻封閉咸陽四門，全城搜捕嫪毐餘黨！蒙武，速率精兵，奔赴雍城，平定叛亂，護衛大王！通告百官，長信侯嫪毐，大逆不道，矯詔作亂，凡我大秦臣子，當共討之！”

一道道命令如同雪片般飛出相府，整個秦國的戰爭機器，在這一刻轟然啓動！

李斯站在呂不韋身側，看着眼前這風雲激盪的一幕，心中亦是波瀾壯闊。他知道，自己靜心等待、多方佈局的時刻，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

他不僅要在這次平定叛亂中生存下來，更要藉此機會，立下足以改變自身命運的功勳！

驚雷已炸響，風雲已激盪。且看他李斯，如何在這亂局之中，乘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