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塵埃落定

1996年的初夏，NBA總部會議室，空氣凝滯而沉重。冷氣嘶嘶地低吟，卻吹不散那股混合着昂貴雪松墨水、嶄新文件紙張與一絲若有若無焦慮的特殊氣息。當最後一筆簽名在股權轉讓文件上落定，勾勒出“林凡”兩個遒勁的漢字時，華裔青年林凡輕輕放下了那支頗有分量的萬寶龍鋼筆。

剎那間，周圍響起了掌聲——禮貌、節制，帶着上流社會特有的程式化。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如同經過精確測量。林凡以5000萬美元的價格，正式從唐納德·斯特林手中接過了洛杉磯快船隊這份沉甸甸的所有權文件。

“林先生，恭喜你。現在，它是你的了。”聯盟總裁大衛·斯特恩臉上掛着那副標誌性的、經過千錘百煉的職業微笑，向林凡伸出手。他的手乾燥而有力。

話音未落，等候多時的媒體區瞬間爆發出密集如暴雨的閃光，噼啪作響，將林凡年輕而棱角分明的臉龐映得一片雪亮。問題像子彈般從四面八方射來：

“林先生，你爲何選擇購買聯盟歷史最黯淡的球隊？”

“你如何看待快船永遠是湖人‘同城小弟’的現狀？”

“5000萬投資一支常勝將軍，你的盈利預期是甚麼？”

“你打算如何與傑裏·巴斯博士和他的湖人王朝競爭？”

林凡，年僅二十八歲，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極致合體的深灰色定製西裝，將他本就俊朗的外形襯托得愈發不凡。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深邃，沉靜，銳利如鷹隼，完全超越了年齡的桎梏，彷彿能洞穿眼前的喧囂，直視未來的迷霧。

面對連珠炮似的提問，他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波瀾，只是用幾句無可挑剔卻也毫無信息量的標準答案從容應對：“我們會全力以赴，打造一支值得洛杉磯驕傲的球隊。”“時間會證明一切，請給我們耐心。”“競爭促使進步，我們尊重湖人，但更專注於自身。”

他的心思，早已穿透這間嘈雜的會議室，飛越了三千英里，落在了那片即將由他主宰的、充滿屈辱與無限可能的籃球場上。

數小時後，夜色籠罩洛杉磯。林凡拒絕了所有慶祝晚宴的邀請，獨自一人來到了斯臺普斯中心。沒有隨從，沒有燈光，只有他手持鑰匙，開啓了這座巨大建築的一扇側門。

他獨自站在無比空曠的球場中央。

巨大的穹頂之下，僅有幾束清冷的工作燈孤寂地亮着，在光潔如鏡的硬木地板上投下長長短短、扭曲交錯的陰影，如同巨獸沉默的肋骨。絕對的寂靜吞噬了一切，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平穩的心跳與輕微的呼吸聲，在廣闊的空間裏激起微弱的迴音。

他緩緩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陳舊、甚至有些斑駁的天藍色與橘紅色座椅——快船隊那並不令人自豪的配色，不少座位表面已經磨損，露出底下灰暗的底色。巨大的記分牌款式老舊，屏幕暗着，像一隻沉睡的、與時代脫節的巨眼。空氣中，彷彿還頑固地殘留着上一個失敗賽季的氣息——球迷們失望的嘆息，球員沮喪的汗水，以及比賽失去懸念後，人羣提前退場時座椅翻動的噼啪聲響。這裏，與其說是一支NBA球隊的榮耀主場，不如說更像一個被時光遺忘、偶爾租借給流行歌手開演唱會的巨大倉庫，繁華落盡後，只剩下冰冷的空曠。

一股無形卻無比沉重的失敗感，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而來，試圖扼住他的呼吸。

這種感受，與僅僅一牆之隔、屬於湖人的那片場地，形成了近乎殘酷的對比。儘管他此刻看不到那邊的景象，但他的靈魂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鴻溝般的差異。那邊是“Showtime”的黃金傳承，是魔術師妙手生花的傳奇舞臺，是天勾無可阻擋的天勾絕技，是流淌不息的紫金色榮耀之河，充滿了冠軍香檳的芬芳與星辰璀璨的喧囂。而這裏，快船隊，只是洛杉磯籃球版圖上一個長期寄人籬下、飽受嘲諷與憐憫的附庸，一個聯盟公認的“球星墳場”和永恆“笑柄”。

林凡緩緩踱步，高級定製皮鞋的鞋跟敲擊地面，發出清脆而孤獨的“嗒、嗒”聲，在寂靜中傳得很遠。他的目光掠過那個客隊更衣室的通道入口——那是快船隊員每次“主場”作戰時必須經過的地方，一種深入骨髓的、象徵性的屈辱。他幾乎能想象出，那些身披快船戰袍的年輕人，是如何在零星的主場球迷助威和漫天湖人擁躉的倒彩與噓聲中，低着頭穿過這條通道，踏上這本該屬於自己、卻感受不到絲毫歸屬感的場地。

百廢待興。

這個詞閃過腦海，但他隨即暗自搖頭。不，這局面遠比“百廢待興”更嚴峻。這更像是在一片被所有人判定爲毫無希望的鹽鹼地上，試圖憑空建造起一座直插雲霄的摩天大樓。

然而，就在這片無邊的沉寂與破敗之中，在這失敗氣息最濃重的核心，林凡的嘴角，卻難以抑制地微微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那不是嘲諷，也不是無奈，而是一種壓抑不住的、近乎熾熱的興奮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熊熊燃燒。

他知道這裏真正埋藏着甚麼——不是斯特林留下的混亂攤子，不是那些亟待處理的垃圾合同，甚至不是這積重難返的失敗文化。

他知道，就在幾個月後那個星光熠熠的選秀之夜，一個來自費城勞爾梅里恩高中的17歲天才，將會如何震動整個籃球世界；他知道，在落選秀的無人問津的塵埃裏，隱藏着一個未來將四次加冕最佳防守球員的鐵血中鋒不屈的靈魂。

他更知道，未來二十多年間，NBA的風雲將如何激盪變幻，多少英雄豪傑在此起彼落，譜寫出波瀾壯闊的史詩。

“失敗的氣息？”林凡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在這絕對的寂靜中卻異常清晰，“不，這是畫布的味道。”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這場館內陳舊的、混合着汗水、灰塵與失利的空氣，連同那蘊藏在時間脈絡中的、無限輝煌的未來可能，一同貪婪地吸入肺中，融入血液。

他的王朝，將從這個被全世界遺棄的角落，正式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