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遺忘的角落與無情的嘲諷

內部氛圍報告的陰鬱尚未完全從心頭散去，林凡伸手取過了公關部精心整理，卻又無比沉重的最後一份文件——媒體簡報與球迷反饋彙編。如果說財務報表量化了內部的財政危機，球隊報告揭示了更衣室的精神廢墟，那麼這份文件，則將快船隊在整個籃球世界中的卑微地位，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這份彙編，像一面冰冷而扭曲的鏡子，映照出外界對這支球隊根深蒂固的蔑視與遺忘。

他首先翻開的是媒體簡報部分。快船隊的新聞，在洛杉磯這座擁有兩大日報的媒體叢林裏，幾乎永遠扮演着可有可無的配角，或者說，是用於襯托湖人輝煌的反面典型。

《洛杉磯時報》的體育版，通常會用超過三分之二的版面，濃墨重彩地報道湖人的最新動態：奧尼爾的籃下統治力，“魔術師”約翰遜退役後的餘波，或是關於下一個拯救者的猜想。而屬於快船的那一小塊角落，往往被擠在版面最下方，靠近分類廣告的位置。標題充斥着顯而易見的疲憊與嘲諷：“快船連敗延續，何時是頭？”、“深度分析：爲何快船是洛杉磯永恆的笑話？” 文章內容更是極盡挖苦之能事，將球隊的失利歸咎於管理層昏聵、球員散漫，甚至帶着一種“他們本就該如此”的宿命論調。一篇專欄文章甚至這樣寫道：“觀看快船隊的比賽，需要一種獨特的受虐傾向美學。”

這還只是本地媒體的“日常關懷”。當林凡翻開全國性的《體育畫報》時，其中的一篇賽季前瞻更是將這種輕視推向了頂峯。在簡單羅列了快船休賽期毫無作爲的名單後，文章的作者用輕蔑的筆觸寫道：“新老闆林凡的到來，無非是爲這支長期沉睡（或許從未醒來）的巨人，更換了一塊更華麗的墓碑。斯臺普斯中心的地下室，依舊是快船隊最熟悉的棲息地。”

“華麗的墓碑……”林凡輕聲重複着這個詞，指尖在這行刺目的文字上劃過。媒體的聲音，不僅僅代表着一小撮評論員的觀點，它塑造着公衆的認知，影響着潛在贊助商的判斷，甚至潛移默化地侵蝕着球員的自尊。快船隊，在輿論的泥沼中，已經陷得太深。

放下媒體簡報，他拿起了那疊球迷來信。這些信件，本該是球隊與支持者之間溫情的紐帶，但此刻，它們更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審判書。

他快速瀏覽着。其中，確實有極少部分字跡工整或用詞懇切的信件，來自那些真正熱愛這支球隊，卻一次次被傷害的鐵桿粉絲。字裏行間充滿了痛心疾首與恨鐵不成鋼的呼籲：“請做點甚麼，老闆先生！我們受夠了被人嘲笑！”、“我看了快船二十年，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絕望……” 這些聲音微弱而珍貴，卻也被淹沒在更大的負面浪潮中。

更多的信件，則充斥着赤裸裸的嘲諷和徹底的放棄。有人寄來了空白的信紙，只在末尾畫了一個哭泣的小船標誌；有人將賽季門票撕碎寄回，附言：“把我的錢和時間還給我！”；還有人在信中寫道：“恭喜你，林凡先生，你現在是洛杉磯最大的笑話繼承人了。” 公關部在一旁標註：賽季套票的續費率低得可憐，創下了近十年的新低。

在洛杉磯，人們談論籃球時，詞彙庫裏彷彿只有“湖人”和“其他”。快船？那不過是租住在斯臺普斯中心的房客，一個背景板，一個在湖人比賽間歇可供上廁所和購買零食的餘興節目。林凡的腦海中浮現出調查報告中的場景：在快船的所謂“主場”比賽時，看臺上經常充斥着大量穿着客隊球衣的球迷。當客隊球星打出精彩表現時，歡呼聲甚至能壓倒主隊球迷微弱的助威。斯臺普斯中心，這座本該是堡壘的建築，卻常常淪爲快船隊的“第二個客場”，充滿了無盡的疏離與諷刺。

林凡站起身，緩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洛杉磯的天際線在夕陽的餘暉下勾勒出金色的輪廓，繁華而充滿活力。腳下，斯臺普斯中心的輪廓清晰可見，不久之後，這裏將上演又一場籃球盛宴——但大概率，依舊與他的快船無關。

他俯瞰着這座即將屬於他，卻又從未真正接納過他旗下球隊的城市。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壓迫着他，但在這沉重之下，一股更爲強大的、銳利而堅定的意志，也在悄然勃發。

他意識到，他接手的不僅僅是一支戰績糟糕的球隊，一個財務混亂的爛攤子，一個精神渙散的團體。他接手的，是一個深入骨髓的“失敗者標籤”，一種被整個籃球世界視爲“理所應當”的弱勢文化。這種文化像一層厚厚的污垢，覆蓋在快船隊的每一個角落，需要他用猛火和鐵刷，才能徹底清除。

小修小補？換一兩個球員？或許能讓勝場數可憐地多出那麼幾場，讓媒體在嘲諷時稍微緩和一下語氣，但這無法改變本質。這就像是在一間地基已經腐朽、牆壁佈滿裂縫的破屋上，刷上一層嶄新的油漆，自欺欺人而已。

“毒瘤必須切除，地基需要重打。”他對着玻璃上自己清晰的倒影，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這裏的一切，從今天起，歸零。”

過去的榮耀？不存在。過去的傳統？只有失敗的傳統。過去的球員？大部分是需要清理的對象。過去的氛圍？必須徹底淨化。

他轉過身，步伐沉穩地走回辦公桌，身上那股屬於商人的精明算計暫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開拓者的決絕。他按下了內部通話鍵，接通了他親自招聘的新任助理。

“通知所有部門負責人，一小時後，我要召開第一次全體會議。”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告訴他們無論手頭有甚麼事情全部放下，遲到者不必再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桌上那三份如同“罪證”般的文件，繼續下達指令：

“另外，在我開會期間，幫我準備一份詳細的名單。我要全聯盟所有球隊管理層和教練組人員的資料，從總經理到球探，從主教練到視頻分析員。重點是那些……被低估的、有潛力但尚未得到機會證明自己的人才。找出那些和我們一樣，渴望打破現狀的‘飢餓’的靈魂。”

通話結束，辦公室裏重新陷入寂靜，但一種風暴來臨前的低氣壓已經形成。林凡坐回椅子上，雙手交叉置於頜下，眼神銳利如鷹。推翻廢墟的時刻到了。而他將親自擔任爆破手，從這片絕望的瓦礫中清理出屬於他王朝的第一塊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