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找上門兒
“樣式雷”建築隊的小院瀰漫着石灰、木屑和汗水的混合氣味。雷隊長是個五十多歲、臉龐黝黑、手上佈滿老繭的精瘦漢子,聽完張和平的來意,又聽說是後勤老趙介紹的,態度挺和氣。
“張電工是吧?聽老趙提過你,手藝不錯。”雷隊長抽着旱菸,眯眼打量着張和平,“磚頭……有,前陣子給糧站修倉房圍牆剩下些半截磚、磕碰磚,壘個牆抹個竈臺夠用,兩分錢一塊。水泥也有幾袋,是修區裏小禮堂多出來的,按袋算,一袋一塊五。木頭……”
他指了指牆角堆着的幾根長短不一的舊房梁和椽子,“這些是拆舊房下來的老料,松木、榆木都有,收拾收拾做門窗框、打個小桌子凳子沒問題,按根兒論,長的五毛,短的三毛。”
“工具嘛,瓦刀、抹子、鋸子、刨子,隊裏有富餘的,你用的時候過來拿,用完了還回來就成,押點錢就行。”
雷隊長的報價確實厚道,遠低於黑市價格。張和平心中大喜,臉上卻保持着沉穩,“雷隊長,太感謝了!您看,我明天是休息日,能不能今天就把東西定下,明天一早我找車來拉?磚、水泥、木料,我都要!”
“行,爽快!”雷隊長磕了磕菸袋鍋,“不過小張啊,醜話說前頭,玻璃是真沒有。那玩意兒金貴,得去前門大街委託商店或者專門的玻璃店,還得有工業券,價錢不便宜,你自己得想辦法。”
“明白,玻璃我自己解決!”張和平毫不猶豫,立刻掏出準備好的錢票,按雷隊長算好的數目,一分不少地付清。捏着那張蓋着“樣式雷建築修繕隊”紅章的簡陋收據,他心裏那塊關於建材的大石頭,徹底落了地。
第二天是禮拜天,天剛矇矇亮。張和平就跑到建築隊,借了“樣式雷”隊裏那輛結實笨重的膠皮軲轆大板車,吭哧吭哧地把磚頭、水泥袋子、長短木料一趟趟裝好、捆紮結實。
當這滿載着“家”的希望、像座小山似的板車,在初升的朝陽下,被張和平一步步拉進南鑼鼓巷95號四合院的門洞時,整個院子瞬間炸了鍋。
“哎喲喂!這……這麼多磚?!”三大爺閻埠貴第一個從屋裏竄出來,眼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圍着板車打轉,手指下意識地捻着車上一塊半截青磚,那算計的眼神幾乎粘在了上面。
“和平啊,你這是……要大幹一場啊!這磚看着不錯,哪弄的?價錢……挺貴吧?” 他話裏話外透着打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琢磨着能不能蹭點邊角料補補自家的煤池子。
“街道建築隊富餘的舊料,修我那破屋。”張和平言簡意賅,卸下肩頭的車絆,抹了把汗,開始解繩子卸車。沉重的磚塊落地發出悶響,水泥袋子揚起一片白塵。
這動靜引來了更多人。中院賈家的門簾“嘩啦”被粗暴地掀開,賈張氏那張刻薄的臉探了出來,渾濁的小眼睛掃過那堆材料,先是驚愕,隨即湧上濃濃的貪婪和嫉恨。
她扭頭朝屋裏尖聲嚷道,“東旭!快出來瞧瞧!那張小子弄回多少好東西!” 她心裏飛快地盤算着。
“這小兔崽子哪來的錢?有這本事修房,不先孝敬我們孤兒寡母?不行,得讓他把我們家那漏風的窗戶、掉皮的牆也給一塊兒拾掇了!工錢?想都別想!他敢要就是沒良心!”
易中海揹着手,站在自家正房的門檻裏,臉色陰沉得像能滴下水。他看着張和平那忙碌而沉穩的身影,看着他輕而易舉地弄來這麼多緊俏物資,看着他在院裏年輕一輩中越發凸顯的能耐和……不受掌控。
這小子翅膀硬了!昨天剛頂撞了自己和賈家,今天又這麼大張旗鼓地修房,這不是明擺着打他這個一大爺的臉,挑戰他在院裏的權威嗎?得找個機會,好好敲打敲打,讓他知道這四合院,到底誰說了算!
棒梗像只猴子似的從家裏鑽出來,看着那堆木頭,眼珠一轉。
別看這小才五歲,卻是被賈張氏養的精的跟猴似的,趁人不注意就想伸手去抽一根短的。張和平彷彿背後長了眼睛,卸磚的動作猛地一頓,頭也沒回,只冷冷地甩過來一句,“棒梗,手不想要了?”
那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子冰冷的煞氣,腰間那條寬厚的電工皮帶彷彿隱隱透出寒光。棒梗嚇得一哆嗦,手像被燙了似的縮了回去,趕忙跑回中院兒躲到了賈張氏身後。
張和平對四周各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恍若未聞。他彎腰,抱起一摞沉甸甸的青磚,走向他那間陰暗的倒座房門口。磚塊穩穩地碼放在牆根下,發出沉悶而堅定的聲響。
而角落裏那堆不起眼的舊木料裏,一根顏色深紅、紋理細密的短料,在塵土下隱隱透出溫潤的光澤——那是張和平憑着系統賦予的模糊知識,特意從“樣式雷”的舊料堆裏挑出來的,疑似老紅酸枝的料頭。
沉重的磚塊帶着溼冷的泥土氣,被張和平穩穩碼放在倒座房斑駁的牆角。他沒有絲毫耽擱,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把從“樣式雷”借來的沉重鶴嘴鎬,對準臨街那堵厚實但黴氣深重的山牆高處。
咚!咚!咚!
沉悶而有力的鑿擊聲,在清晨死寂的四合院裏驟然炸響,如同投入平靜水潭的石子,瞬間驚醒了所有蟄伏的算計。
第一聲響起,前院閻埠貴家的窗簾猛地拉開一條縫,那張精瘦的臉貼在玻璃上,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着揮汗如雨的張和平和他腳下的磚堆,手指無意識地捻着,彷彿在計算他用了多少力氣,浪費了多少磚灰。
便宜?這小子連一塊廢磚都沒扔出來!
第五聲響起,中院賈家的門簾像被狂風吹過般“嘩啦”一聲甩開,賈張氏像顆炮彈似的衝了出來,枯樹皮般的手指着正專注開窗的張和平,唾沫橫飛,破鑼嗓子蓋過了錘聲。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還讓不讓人活啦!我這心口疼的老毛病喲!要被這催命的錘子活活震死啦!小兔崽子!你給我停下!停下!驚擾老人養病,你賠得起嗎你?!” 她尖聲嚎叫着,試圖以聲勢壓倒錘音。
張和平動作絲毫未停,手腕沉穩地落下又一鎬。堅硬的土石在他精準的力道下簌簌落下,一個長方形的窗洞輪廓初現。他頭也不抬,汗水順着緊繃的下頜線滑落,聲音不高,卻穩穩穿透賈張氏的哭嚎。
“張大媽,心口疼該去醫院。我這是街道辦批准,手續齊全的房屋修繕,合理合法。您要是覺得驚擾,可以去街道反映,讓王主任評評理。”
“你!”賈張氏被噎得一口氣沒上來,臉憋得通紅,正欲再罵,易中海披着那件象徵着“權威”的棉大衣,邁着方步,終於踱出了正房門檻。他面色陰沉如水,目光掃過地上堆積的材料和張和平鑿出的窗洞,語氣帶着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張和平!誰允許你在院裏動這麼大動靜私自改造的?!四合院的房子都是公家的,你想動就動?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有沒有把我們這幾個管事大爺放在眼裏?”
他頓了頓,瞥了一眼跳腳叫罵的賈張氏,話鋒一轉,試圖披上道德外衣,“再者說,你一個大小夥子,有力氣有本事,幫幫困難戶纔是正道!你看看賈家,房子破舊,孤兒寡母多不容易,你有這功夫,先把賈家那漏風漏雨的窗戶和掉皮的牆給拾掇拾掇是正理!年輕人,要懂得互助友愛!”
這番組合拳,刁難與道德綁架並舉,是易中海慣用的招數。院裏偷看熱鬧的鄰居們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張和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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