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澱與漣漪 （1/2）

飛機降落在滬城浦東機場時，夜色已濃。城市的燈光從舷窗望去，連成一片無邊無際、流動不息的光海，與杭城西湖的靜謐幽深截然不同。巨大的轟鳴聲消失後，艙內響起熟悉的、略帶疲倦的窸窣聲，乘客們開始起身拿取行李。

沈清歡從短暫的淺眠中醒來，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身側的顧沉舟已經醒了，正抬手看着腕錶，側臉在機艙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眼神清明，不見絲毫睏倦。

“到了。”他言簡意賅，解開安全帶。

取行李，出艙，穿過漫長的廊橋。浦東機場永遠人潮洶湧，各種方言、行李箱輪子與地面的摩擦聲、廣播提示音混雜在一起，瞬間將人從高空拉回現實地面的喧囂。

顧沉舟的司機早已在到達口等候。坐上回程的車，熟悉的城市街景在窗外掠過，高架橋上的車流如同光的河流。兩人依舊沉默，但沈清歡能感覺到，杭城那短短兩日所籠罩的、略帶抽離感的特殊氛圍，正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滬城特有的、快節奏的壓迫感。

車子先送沈清歡回她租住的公寓。抵達時，顧沉舟只說了句：“明早九點，公司開會，覆盤峯會。”便示意她可以下車。

“好的，顧總。晚安。”沈清歡拎着小行李箱下車，看着黑色的轎車無聲滑入夜色。

公寓裏一切如舊，只是離開幾日，桌上已落了一層薄灰。她放下行李，沒有立刻收拾，而是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熟悉的街景和遠處霓虹閃爍的商業樓宇。杭城的湖光山色、細雨迴廊，此刻回想起來，竟有些恍如隔世。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窗，讓滬城微涼的夜風吹進來，驅散屋內沉悶的空氣。然後，她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將需要乾洗的衣物分揀出來，將日常用品歸位，將筆記本電腦和會議資料放在書桌顯眼處。

做完這些，她才感到一陣真實的疲憊襲來。洗過熱水澡，換上柔軟的睡衣，躺在自己熟悉的牀上，身心終於徹底放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白日乃至過去兩日的種種，如同電影片段般在眼前回放。

她知道，明天開始的，將是新一輪的忙碌與挑戰。峯會見聞需要消化吸收，“芯辰”項目的推進不能有絲毫鬆懈，與諾亞資本的最終協議即將進入最後文本敲定階段，而趙凱和盛通的陰影，也絕不會因爲一次酒會上的挫敗而真正散去。

帶着這些紛繁的思緒，她漸漸沉入睡眠。

翌日，沈清歡提前二十分鐘抵達公司。幾日不在，辦公桌上已堆了些待處理的文件和部門間流轉的流程單。她快速瀏覽了一遍，將緊急的挑出來，其餘的暫時歸類。

九點整，她準時出現在顧沉舟指定的會議室。參會人員除了顧沉舟、周組長、王副總，還有幾位投資部核心骨幹，以及“芯辰”項目的幾位主要對接人——包括遠程接入的李銘。

會議氣氛嚴肅。顧沉舟主持，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會議目的：覆盤杭州峯會，提煉對顧氏特別是“芯辰”項目有直接影響的趨勢、信息和潛在機會/風險。

他首先讓沈清歡做了主要分享。沈清歡早有準備，打開連夜整理的紀要，條理清晰地彙報了主論壇的核心觀點、分論壇的關鍵討論（特別是數據合規與支付創新）、以及她觀察到的各家主要機構（尤其是諾亞資本、盛通及關聯方）的動態和公開表態。她沒有加入過多個人臆測，只是客觀陳述事實和專家觀點，但在分析潛在影響時，結合“芯辰”項目的實際情況，提出了幾個需要重點關注的方向：比如數據安全合規要求的進一步收緊可能對雲端部署方案提出的新挑戰；醫保支付改革趨勢下，“按效付費”模式可能需要更精細的設計和驗證；以及競爭對手可能採取的區域性快速複製和資源捆綁策略。

她的彙報結構清晰，信息密度大，既有宏觀視野，又緊扣項目實際。周組長聽得頻頻點頭，王副總雖然依舊板着臉，但也在筆記本上記錄着甚麼。李銘在視頻那頭也聽得十分專注。

沈清歡彙報完畢，顧沉舟做了簡短總結，肯定了信息的全面性和分析的針對性。隨後，他話鋒一轉，將議題引向了“芯辰”項目本身的下一步安排。

“基於峯會透露出的政策風向和競爭態勢，‘芯辰’雲端試點的加速和效果驗證，優先級需要提到最高。”顧沉舟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最後落在沈清歡身上，“沈清歡，你負責牽頭，一週內，拿出一個試點全面加速和效果數據集中呈現的方案，包括技術優化、醫院協調、數據收集分析、以及可能的階段性成果發佈計劃。目標是在諾亞資本最終打款前，形成一份無可爭議的早期成功證據。”

任務很重，時間很緊。沈清歡感到壓力，但並未慌亂，清晰應道：“明白，顧總。我會立刻組織團隊着手。”

“李銘，”顧沉舟看向屏幕，“你們技術團隊全力配合，集中資源攻克剩餘的幾個適配難點，確保試點醫院系統穩定運行，數據產出及時、準確。”

“一定全力以赴，顧總！”李銘立刻保證。

會議又討論了與諾亞資本協議最後文本的幾處細節分歧，法務同事做了說明，顧沉舟當場拍板了幾條處理原則。整個會議高效、務實，沒有任何拖沓。

散會後，沈清歡回到辦公室，立刻開始工作。她先召集了雲端項目組的核心成員開了個小會，傳達了上午會議精神，將加速方案的任務分解下去，明確了各自職責和初步時間節點。隨後，她又與李銘團隊開了個電話會議，對接技術層面的具體需求和排期。

一整天都在各種會議、電話和郵件中度過。午餐是叫到辦公室的三明治，匆匆喫完便繼續投入工作。直到窗外華燈初上，她纔將加速方案的初步框架搭建起來，發給小組成員繼續填充細節。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她起身走到窗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小雨發來的信息，詢問她是否回來喫晚飯，店裏新試做了一款栗子蒙布朗，想讓她嚐嚐。

沈清歡這纔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去“清甜心意”了。心底湧起一絲愧疚，她回覆道：【馬上回去，留一塊給我。】

關掉電腦，她拿起包下樓。沒有叫車，步行穿過幾條街，走向她那間在繁華都市中亮着溫暖燈光的小小店鋪。

推開門，熟悉的甜香撲面而來。晚上八九點，店裏客人不多，只有兩三桌。小雨正在櫃檯後整理東西，看到她，眼睛一亮：“清歡姐！你回來啦！”

“嗯，剛忙完。”沈清歡笑了笑，走到櫃檯邊，“栗子蒙布朗呢？”

小雨獻寶似的從冷藏櫃裏端出一塊造型精緻的蛋糕，栗子奶油擠成細膩的條狀，頂上點綴着金箔和糖漬栗子。“快嚐嚐，我調整了栗子泥的甜度和奶油的輕盈感。”

沈清歡用小勺挖了一口送進嘴裏。栗子的醇厚香甜與奶油的輕盈柔滑完美結合，口感層次豐富，甜度恰到好處。一股暖意從舌尖蔓延到胃裏，也似乎熨帖了連日緊繃的神經。

“很好喫，比上次的版本更平衡。”她由衷讚道。

小雨開心地笑了，壓低聲音說：“你不在的這幾天，趙鐵河又來了兩次，每次都坐很久，好像有話要說，但看你不在，又走了。”

沈清歡微微一怔。趙鐵河？那個體修弟子？他找自己？旋即她才反應過來，小雨說的是店裏那位沉默寡言、但每次來都點同一款芝士蛋糕的熟客。她竟下意識將小說世界和現實混淆了瞬間，不禁失笑搖頭。